这赌约不可谓不重,尤其是对陶逢春这等视声名逾性命的墨门宗师而言。
周围工匠一片哗然,看向李衍的眼神更加愤怒。
李衍深吸一口气,陶逢春的刚烈远超他预料,但他别无选择,也并未退缩:“陶师言重了。李衍搜查非为赌气,只为求心安,保万全。若搜查无果,定向几位大师请罪。”
“但在此之前,搜查必须进行!”
霍胤目光微凝,在李衍坚定的眼神和陶逢春怒发冲冠的脸上掠过,最后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身体微微发抖的鲁承业,终于缓缓开口道:“既是职责所在,也是私誉之争,准了。”
“十二元辰随老夫进入工坊查看,其余人等退开,不得干扰。陶师,鲁师傅,也请稍安,静待结果。”
霍胤一锤定音。
在一位刚刚力退张天师的宗师注视下,无人再敢喧哗,纵然陶逢春气得胡须乱颤,也只能强压怒火,冷哼着退到一旁。
鲁承业则被两名都尉司的人看似礼貌实则严密地“请”到一旁坐下。
李衍等人立刻行动起来。
时间紧迫,他们深知陶逢春的赌约意味着一旦查不出东西,这书院恐怕再也待不下去。
走的路上李衍低声交待,众人目标也变得明确。
搜查的重点区域,便是鲁承业刚才停留过的角落、他工作台附近、经手检查的构件堆,特别是存放腰扣等关键部位构件的架子。
众人动作迅捷且仔细,运用各自所长。
李衍手持勾牒,调动活阴差敏锐的感知,不放过任何一丝阴邪气息残留。
王道玄施展玄门秘法,符箓与口诀并用,探查灵力异变或隐秘禁制;沙里飞则凭借丰富江湖经验,用肉眼和双手仔细摩挲检查每一块可疑木料的纹理、孔洞、榫卯接口…
他们翻看鲁承业使用过的工具,检查他触碰过的每一块木头,甚至地上的木屑都不放弃。
在此过程中,李衍也不时观望远处鲁承业的状态,看他有无暗中催动秘术或引发异常的波动。
工坊内气氛肃杀,只有众人翻查的细微声响和偶尔低语的交流,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十二元辰身上。
然而,却始终没发现什么疑点。
这也在预料之内,陶逢春本就是经验丰富的墨门宗师,再加上书院内各种禁制,若有什么明显异常,早已被发现。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十二元辰众人神情也越发凝重。
沙里飞摸着鲁承业雕刻的那块饕餮祥云腰扣,在灯光下反复端详,又用指甲刮了刮木质纹理,甚至凑近闻了闻木漆的味道,“纹理自然,漆面平整,灵气内敛,没有丝毫邪气附着。”
“衍小哥,你不会看错了吧?”
“肯定是有问题…”
李衍也满是疑惑,却依旧相信自己直觉。
他指尖拂过一件件冰冷的木料,灵觉如潮水般铺开,集中了十二万分精神,各种手段同时使用。
然而,无论他如何探查,鲁承业接触过的那些构件之上,之前那缕一闪而逝的阴冷之气仿佛从未出现过。
眼前只有经过大师雕琢后浑然天成的器物纹理,和流转其上的微弱的自然灵蕴。
他的眉头越拧越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没有异常…
真的没有异常?
难道…真的是自己精神过于紧张,判断错了?
“哼!”
陶逢春看了看远处沙漏,眼中满是焦急,越发不满开口道:“算了,老夫懒得跟你们计较,工期太紧,赶紧离开工坊,莫要在此浪费时间!”
“等等!”
李衍仍旧心有不甘,随意摆了摆手,随后从武巴身后背篓中,取出黄纸香烛等物,开始布置简易法坛。
“你干什么?!”
陶逢春一看,更加恼火。
“陶师莫急。”
宗师霍胤面色平静道:“反正事已至此,且由他来,若查不出什么,本座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他之所以力挺,也是对李衍情报有过了解。
赵长生和建木的事,几乎是十二元辰以一己之力查出,这已不能用简单的撞大运来解释。
说话间,李衍已点燃烛火,口喷噀水,脚踏罡步,左手掐玉清印,电光滋滋在指尖作响。
好似握着一枚雷符,号令鬼神。
与此同时,右手握着朱砂笔,画符念诵道:“乾玉辟毒,振适罗灵。八仙秉钺上帝王灵…吾佩雷印,役使万灵,急急如律令!”
这术法,正是《北帝御神法》。
本身是雷法的一种,借雷法和北阴酆都之威,驾驭鬼神。
他曾用此法,与汉水女神沟通,又曾借此引动北邙山众多俗神,破了鬼帝王玄谟邪法。
论对于鬼神的感知,此法堪称第一。
只是施法后难以控制,他平日才很少用。
而眼下,也只剩这个办法。
随着术法施展,李衍再次进入那昏昏沉沉,如坠梦境的感觉,脚步轻浮,周围一切朦朦胧胧。
他看向周围,工坊内空无一人,古老破败。
但那些个灵材,却依旧保持完整,且有五颜六色的雾气向外逸散,看上去很是绚丽。
还有被铁架固定好的蒸汽机核心,竟有一股旋涡,裹着香火之气和黑白二气不断盘旋。
果然是人道变革神器,玄妙远超其他灵物。
就在此时,李衍终于发现异样。
不少灵材构件,外溢的灵气下,还隐约能看到一片婴儿手掌大的淡淡黑气。
靠近后仔细查看,这些黑气竟隐约形成钱币模样。
果然有问题!
李衍又看向有黑斑的几个构件中央。
在那里,用灵木制作的腰扣,外面同样有灵气逸散,内里毫无异样,但在一种出问题的构件中,却格外明显。
更重要的是,此物在御神法中,终于露出全貌。
灵木的颜色,变成了发黑的污血状,上面有不少坑洞,还有经历过雷火的焦黑。
这东西,李衍再熟悉不过。
正是曾在九门阴墟见过的诡异蟠桃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