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衍本来只是怀疑,并不确定。
但鲁承业这一跑,顿时露馅。
“往哪儿走?!”
沙里飞等人也恰好赶来,见状一声嗤笑,伸手向前一探一扭,用了个红拳的“金丝缠臂”,直接拐着胳膊将其摁在地上。
世人各有天赋,但精力却都是有限。
鲁承业虽是木匠大师,但战斗力却着实一般。
被沙里摁住后,他额头冒汗,剧烈挣扎,但也清醒过来,高声骂道:“你这浑人,快放开老夫,肚子痛,老夫要上茅厕!”
鲁承业的呼喊声在工坊内回荡,顿时引来周围不少匠人注意,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本就因工期紧迫而神经紧绷,此刻见德高望重的鲁大师被人摁在地上,顿时群情激愤。
“你们干什么!”一名赤膊壮汉怒目圆睁,抄起铁锤就冲了过来,“放开鲁大师!”
还有人拎着烧红的铁钳,堵住了大门。
“就是,耽搁了进度谁负责!”其他匠人也纷纷围拢,七嘴八舌地指责。
他们当然知道李衍等人身份。
不仅是玄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十二元辰,还和书院上层关系莫逆,是书院特聘的供奉。
但乾坤书院可不一样。
这是一座尊重匠人的书院,将来甚至能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他们才从各地汇聚而来。
若还是被人随意欺辱,连大师都不可避免,那他们还不如留在地方,挣得钱多,也受人尊重。
墨家宗师陶逢春更是脸色阴沉,大步走来。
他浑身烟灰,眼中血丝密布,厉声喝道:“胡闹!神像腰扣还差最后一道工序,鲁大师若有个闪失,你们担得起这责任吗!”
沙里飞被众人气势所慑,手上力道不由松了几分。
鲁承业趁机挣脱,踉跄着躲到陶逢春身后,捂着胳膊满脸委屈:“陶师,老夫只是来检查榫卯,着急上茅厕,他们二话不说就动手,也不知发了什么癫……”
李衍眉头紧锁,正欲解释,陶逢春已劈头盖脸训斥道:“李少侠,朝廷派你们来护卫神像,不是让你们来添乱的!眼下玄门各派虎视眈眈,每耽搁一刻都多一分风险!”
他指着远处堆积如山的构件,声音沙哑如铁锈摩擦:“三百六十处关节榫卯,全仗鲁大师把关。”
“若误了明日吉时,你们去跟赵公公交代?”
老头此刻心情很不好。
他前阵子费心尽力帮李衍他们炼器,没想到这转眼之间,就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添堵。
匠人们闻言更是激愤,有人甚至抄起工具围了上来。
王道玄见状连忙打圆场:“陶师息怒,我们也是察觉异常……”
“异常?”陶逢春冷笑打断,胡须上还沾着木屑,“鲁大师在工坊三十余年,经手的法器数以万计!你们若真有心护卫,就该去盯着那些玄门的人!”
说罢,一把拽住鲁承业手腕,“走!北侧斗拱还等着您老校正!”
摆明了要维护鲁承业。
李衍眼睛微眯,手紧按着断尘刀柄。
陶逢春这夹枪带棒的火气,他并未放在心上。
时间紧迫任务重,这老头都快忙傻了。
倒是鲁承业那躲闪的眼神、强装的镇定,让他更相信自己判断,阔步上前,将二人拦住。
“陶师息怒。”李衍伸手挡住二人。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工坊内的嘈杂。
“职责所在,恕我难以从命,方才鲁大师行止确有可疑之处,神像安危关乎国运,容我仔细查验工坊与鲁大师经手之物,方可安心。”
“你!”
陶逢春气得浑身发抖,花白的胡须都翘了起来。
“李少侠!你这是信不过老夫?还是信不过我们这些朝廷征召的匠人?!”
“鲁大师德高望重,为国效力数十载,岂容你这般无端猜疑折辱?”
这老头此刻已有些魔怔。
对他来说,此事已上升到匠人的名誉,若不力挺鲁承业,周围匠人们难免寒心。
尤其在这关键时刻,神像很可能因此无法如期完成。
“并非信不过陶师,更非信不过诸位匠师。”李衍自然也明白其中原因,依旧目光如电,牢牢锁住陶逢春身后的鲁承业。
“妖人诡诈,手段莫测。宁可查无结果,也绝不可因疏忽而酿成大祸。今日李某若有错漏,自当向鲁大师赔罪。”他声音斩钉截铁,一步未退。
沙里飞和王道玄站在李衍身后,闻讯而来的武巴,吕三和龙妍儿,也都面色凝重,提起了警惕。
他们当然相信李衍的直觉。
毕竟,没人比他们更清楚建木妖人的可怕,必要时刻,哪怕选择动手,得罪这些工匠,也不能大意。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工匠们鼓噪愈发厉害时,一个沉浑平静的嗓音骤然在工坊门口响起。
“何事争执?”
声音带着股无形压力,瞬间将所有喧闹压了下去。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神拳宗师霍胤负手而立,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了门口。
他身上那件粗布麻衣沾着细微的夜露与尘土,脸上看不出大战后的疲惫,唯有眼神深邃如渊,平静地扫视全场。
刚刚逼退张天师,他身上威势尚未消散,仅仅是站在那,就让整个工坊瞬间落针可闻。
陶逢春一见霍胤,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疾步上前,指着李衍沉声道:“霍宗师!您来得正好!李少侠他……他无端怀疑鲁承业大师是妖人奸细,意欲强搜工坊!”
“鲁大师不过老实本分的匠人,也从未离开书院。工期本来就紧,若耽搁了进度怎么办?”
霍胤的目光在李衍和鲁承业身上分别停留了一瞬,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转向李衍:“李衍,你有何凭据?”
李衍坦然迎上霍胤的目光:“前辈明鉴,方才山下激战正酣,众心浮动,在下察觉此地似有短暂微弱邪气扰动,随即发现鲁大师神色仓惶,举止异常,试图仓促离开核心区。”
“直觉所感,宁可查之过甚,不可放任隐患。”
“直觉?”陶逢春气极反笑,他猛地一拍身旁的木架,震得上面未干的构件微微晃动,“好!好一个直觉!李少侠既然对自己的直觉如此自信,又拉上了霍宗师做见证,老夫今日便与你立个赌约!”
他环视四周,声若洪钟,对着满工坊的匠人和赶来的部分都尉司卫士道:“霍宗师在此!所有人听着!老夫陶逢春,愿以墨门宗师尊严担保!”
“李少侠可尽搜这工坊内外,特别是鲁大师经手的所有区域、所有构件!若他能搜出一丝半点佐证其所谓‘可疑’之物,老夫当众向他及十二元辰磕头赔罪,辞去书院供奉之位,从此退出墨门!若你等搜查无果…”
他死死盯着李衍,一字一句道:“那便请李少侠带着你的人,立刻、马上离开乾坤书院!”
“这神像护卫之事,我墨门和禁军足以胜任,不劳十二元辰费心!”
显然火气上来,陶逢春已准备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