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达克乌斯的询问,剑圣微微点了点头,神情依旧平静,眼中却流露出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随后,他缓缓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手掌摊开,向达克乌斯示意。那动作既不激烈,也不急促,却像一颗被轻轻拨动的战鼓,释放出紧张前奏。
下一秒,他手中的巨剑被抛了出来!
巨剑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具张力的抛物线,剑锋朝下,剑柄朝上,整柄剑在抛动过程中不断转动,寒光闪烁,在展厅微弱的光线下犹如一道旋转的流星。
这是什么?非常六加七?以剑遥击,剑之投技?
达克乌斯微微皱眉,心中浮现出一连串念头,但很快他否决了这些看似热血实则愚蠢的设想。
左手迅速探出,稳稳地握住了剑柄,那种熟悉而沉稳的手感,立刻传递到手腕。他毫不费力地接下了这柄巨剑,然后顺势甩了几个剑花,将剑势引导至掌控之下,力与技在瞬间结合。
让他双持?剑圣给他来个空手入白刃?
他没有质疑,也没有犹豫,只是微微旋转手腕,然后摆出一个标准到近乎教科书的双手重剑架势,身形前倾,剑势凛然,就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一位即将大跳的狂暴战。
虽然他没有穿戴T1或T多少的套装,也没有闪着紫光的特效装备,但这一刻的他,气场十足。
他已经完全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于是,他也做出了回应,他将自己原本握在右手的那把巨剑,毫不犹豫地抛给了剑圣。
这把巨剑也在空中划出一模一样的抛物线,剑锋朝下,剑柄朝上,剑体旋转着飞向对方。动作如镜像,犹如命运的双生早已编织好这段对调的节奏。
剑圣轻轻一探手,稳稳将剑柄握住,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也没有一点迟疑,就像这一刻,他已经等了许久。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剑,然后他抬起头,双手握住剑柄,剑锋直指天空,姿态庄严而肃穆。
他撩起袍角,将下摆整齐地掖入腰带,随后退后了三步——一步稳固地基、一步摆开架势、一步打开空间。
站定,双手持剑。
他的神情不再沉静,而是透着某种从记忆深处激发出来的意志,带着仪式般的庄严感。
然后,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公平!”
达克乌斯表示。
这里的每一柄巨剑都是独一无二的,它们是为持剑者量身打造的——身高、体格、习惯、步伐,乃至施展剑舞时的角度与节奏,每一个细节都被考虑在内。
没有两把一模一样的剑,这是铁律。
但现在,他偏偏遇到了例外。
两把一模一样的巨剑,并且连剑格上的织物纹饰,那象征持剑者出身背景的刺绣图案都如出一辙。
这不是巧合。
这只能意味着一个可能:这两柄剑属于一对双胞胎。
在精灵社会中,双胞胎极为罕见,是命运偏爱的产物,这让他们之间的联系远比常人更深。若其中一位死去,活着的那位往往会陷入永无止境的痛苦与精神煎熬中。
这也解释了,眼前这位剑圣为何会坐在这里,而不是在塔外冥想。
因为在兄弟身边,在这柄遗留下的巨剑旁,剑圣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他原本膝上的巨剑,是他活着的证明。
而墙上的巨剑,是他兄弟最后的回响。
现在,剑圣的巨剑在达克乌斯手里,而兄弟的剑则在剑圣的手里。
兄弟连心?合二为一?
这一刻,不只是剑的交换,是命运的共鸣,是意志的传递,是双生之火再度汇聚,燃起沉睡的烈焰。
血脉未断,意志未散,传承在继续。
达克乌斯没去多想,剑圣已经做好了准备,而他,还没完全准备好。当他正准备时,他突然感觉到,一个存在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不是奔跑,不是跃步,而是如灵光闪烁般,串了过来。
剑圣?
不是……
剑圣仍站在原地,纹丝未动,气息如磐。
“这里真应该摆放蜡烛的。”
那道靠近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像一道屏障般横亘而出时,他下意识地感叹一句。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雷恩。
当雷恩出现时,那柄现实之刃已然握在手中,剑尖直指远处的剑圣,整个人的状态瞬间从隐匿转为出鞘的刀锋,凌厉而决绝。
那一瞬间,达克乌斯怕了,不是怕他们打起来,而是怕雷恩下一秒喊出那句。
“我的剑,未尝不利!”
那架势,那神态,那种热血……太像了,太标准了。
“先踏过我……”
雷恩才刚吐出这句台词的一半,达克乌斯便伸出右手,通过物理手段,将手稳稳搭在他肩上,重重地抓了一把。
“大人!”
雷恩一脸坚定,眼中精光四射,转头看向他,像是在请求,也像是在请命。
达克乌斯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雷恩,没有怒意,没有责怪,只有平静。他不需要用语言表达什么,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大人!?”
这次,雷恩语气中满是征求与询问,声音中隐隐透出一种期望被理解的情绪。
达克乌斯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雷恩看了眼站在远处仍持剑待命的剑圣,嘴角紧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继续争辩,只是侧身退开,让出了达克乌斯的正前方。
“下次,不要在这种地方使用你的能力。”达克乌斯这才缓缓开口,语气中有责备,也有担忧,“很危险,你就不怕身子卡在墙里,或者出现在某些奇怪的地方?”
说着,他抬起左手在空气中随意地划了几下,示意空间错乱的可能性。
然而,雷恩并没有回应,而是气呼呼地看着他,一副明显被否定的不爽模样。
达克乌斯知道雷恩在生气,生气他拒绝了他的请战,拒绝了雷恩作为护剑人,拒绝了兄弟不在时,应该承担的义务与责任。
“达克乌斯,你总是这样。”他先是模仿马雷基斯的语气,自嘲般地说了一句,随后换回自己的口吻,“你是你,你不是你哥哥。而且……决斗法在这里并不适用。”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温和些,“起码……现在是这样的,客随主便,不是吗?”
雷恩沉默了一瞬,随后重重点了点头。
见此,达克乌斯抬手向远处的剑圣示意,然后开始解开了自己腰间的蹀躞带,那条挂满零零碎碎、看起来用途广泛又毫无章法的蹀躞带,被他整个解下,然后交到了雷恩手上。
然而,到了这里,他还没有准备好,他开始脱袍子,不是解袍,而是像脱毛衣一样,从头上整个拽下来。
当他脱好后,他看到了剑圣诧异的表情,那表情把他逗笑了。
他知道剑圣为什么惊讶,因为他穿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外面是一如既往、代表传统与身份的那件袍子,而脱下来之后,里面的穿着则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上身是一件白色无领的纯棉衬衫,朴素、轻便; 下身穿着一个极其随意、近似沙滩裤的大裤衩; 而脚下则踩着一双——人字拖。
“惊不惊喜?”
他笑问的同时,将穿在脚底下的人字拖留在了原地,侧踏一步后,将人字拖推向雷恩所在的方向。
然而,这一刻的笑意很快被风收走。
达克乌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深吸一口气,随后光脚踏出一步,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沉静、平稳,毫无多余情绪。他不再言语,只是将左手抬起,摊开在胸前。
雷恩会意,立即走上前,郑重地将战斗手套戴在他的手上,动作小心且迅捷。
当手套套牢的刹那,达克乌斯将巨剑横举于胸前,双目如炬,牢牢锁定前方。他对剑圣重重地点了点头,神情中透出一种近乎庄严的仪式感。
剑圣也点头回应,动作不快,却有如山岳般厚重沉稳,那是一种不动如山的姿态,是经验、信念与技艺沉淀后的自然流露。
下一刻,他踏出一步,步伐铿锵,双手持剑,剑锋直指达克乌斯。他的整个身体微微前倾,气息沉稳,周身弥漫出一种凶猛压迫的气场——如虎伏林间,如鹰俯高空,如暴风雨前的大海,寂静却酝酿着无尽的毁灭。
在奥苏安,每当战火燃起,荷斯剑圣总是最先应战的那一群人。因为只有在战场上,他们才能释放内心那门致命而纯粹的艺术。
他们以惊人的身法和意志,将原本需双手奋力挥舞的巨剑使得如匕首般灵动流畅。在千军万马之间,他们穿梭如影,以斩铁之势击碎盔甲,以惊雷之速弹开箭雨。他们的防御极致完美,几近无懈可击,反应迅速到能以剑格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弓弩之雨,如临风中狂舞的钢之舞者。
而此刻,尽管此地只有一名剑圣,却令整座荷斯白塔都随着他的呼吸而震颤。
“啊——!”
暴喝的同时,达克乌斯动了!
动作快如电闪,双手持剑,从下向上斜劈,一道探试性的斜斩破空而出,带起凌厉的剑鸣。然而步伐却未跟进,这是一击不带推进的试探。
然而,剑圣早有准备。他左脚向后撤出半步,身体如风中芦苇般一仰,轻巧躲开了这记斩击。
紧接着,他反手横剑封格,顺势一记侧扫斜掠而出,剑势如惊雷,直扫达克乌斯侧腰。
达克乌斯反应极快,立即收剑横挡,金属在空中碰撞,清脆又沉闷,火花炸开,两股强大力量硬撼,震得两人各自后退半步。
但这,只是开始。
在接下来的数息之间,两人化作两只缠斗于雷云之间的巨龙,电光火石般交锋,连连碰撞。
他们时而贴身缠斗,剑柄猛然横击肩口、肘部,试图打乱节奏;时而虚实结合,一剑虚晃迫敌退让,另一剑却从重心转移中骤然掠出,直取要害。
每一击都凶险异常,每一步都踩在力与巧的极限边缘。
空气中是剑锋撕裂风声的爆鸣,地面上是沉重却灵巧的移动踏步。
这是技巧的搏杀,是经验的磨砺,更是意志的博弈。
剑圣的风格沉稳、老练,宛如万年江河,剑势连绵不绝,每一式都犹如从未出错地重复演练过无数次,是教科书式的完美。
而达克乌斯则宛如烈焰与海浪结合的狂徒,奔涌中带着怒意与无畏,不惜以破绽换破绽,以身试道,用极限对抗极限。
一次交锋中,两人都选择了前压。
剑圣一个虚晃下劈突然化作突刺,目标直取达克乌斯的左胸。
达克乌斯来不及闪避,只能格挡,但在格挡瞬间,他的左脚却向前错踏一步,剑锋下撩,借助下盘发力将突刺压开。
但也正是在那一刻,他意识到不对。
剑圣的动作是引诱,真正的目标并非胸口,而是……
“嘶——”
一阵剧烈刺痛自左大腿传来,剑圣的巨剑没有斩击,而是斜着滑过他大腿的外侧,划出一道深口,鲜血飞溅。
动作虽未切断肌肉,但足够深,足够痛,足以让他的动作瞬间迟滞半拍。
达克乌斯强行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冲动,右脚沉下,将重心重新稳住,不让自己因疼痛而露出破绽。
“漂亮。”他低声感叹了一句,脸上浮现出半是苦笑半是赞赏的神色。
剑圣没有乘胜追击,他缓缓后退,双手依旧握剑,却不再高举锋刃,而是让剑锋低垂于身侧,沉稳如钟,神情肃然,向达克乌斯微微点头致意。
那是承认对手的姿态,是一种恪守古礼的仪式化动作。
就在他完成这套动作的同时,从远处疾步而来的一队剑圣陆续现身,静静出现在他的身后。与眼前这位不同,他们皆身披盔甲,银白与深蓝交错的甲片在光芒中折射出幽幽寒光。他们手中亦皆持巨剑,锋刃整齐划一地斜指地面,脚步轻盈却不失力量。
当他们就位的刹那间,整齐划一地举剑入势,摆出了三十式基础剑法中的起手式——双手持剑,剑锋朝天,身姿笔直如松柏,气势如一道山峦般自地平线缓缓升起。
无声,却震撼。
看了一眼剑圣们后,达克乌斯转头看了一眼。
只见被塞辛-哈尔挡在身后的暮光姐妹举起了弓,箭矢搭在弓上,杀意隐约显现,似乎只等信号便可发出致命一击。
丽弗、阿萨诺克,以及那些随同而来的女术士们面露惊怒,或是一手持剑一手持杖,或是双手紧握法杖,能量涌动于掌间,显然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斯普林特温的表情从往日的滑稽、讽刺转为彻底的愤怒,有着尖利指甲的手指指向剑圣们所在的方向,嘴角抽动,像是进入了准备破口大骂的准备阶段。
而随同而来的阿珊提尔与阿雷兰妮则显得更为复杂,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无奈还是挣扎,陷入了该劝谁、又该阻谁的两难之中。
达克乌斯看着他们,轻轻地、温和地摆了摆手,手势柔和,动作如流水,示意一切无妨,无需担忧。
那一刻,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介于平静与自信之间的微笑。那笑意不张扬,却如薄雪之下涌动的暖流,既含着深意,也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随后,他再次回首,看向那位沉默不语的剑圣。
左手一紧,握住巨剑的剑柄,掌指收缩,动作稳重如山。他将剑身平举于胸前,眼神沉静如潭,语气轻柔却不容抗拒。
“再来。”
那一刹那,空气似乎再次凝固。
剑圣没有以言语回应,只是微微低头,额前垂落的一缕银发随之轻摆。他缓缓后撤半步,重新摆出起手式,动作一气呵成。
没有喝声,没有煽动性的宣言。
下一瞬,两人几乎同时踏出第一步。
这一次的交锋,比先前更快,也更猛,也更……真实。
那不是演练,不是礼试,不是切磋。那是一场真正的交锋,一场,只为在刀锋之上燃烧灵魂的对决。
没有试探,没有铺垫,他们以爆发性的起手,直接拉开了真正的距离,而后又将那距离抹去,让剑与人,意志与铁,彻底交缠在一起。
剑刃飞舞,寒芒四溢,动作凌厉如风暴,招招杀机毕露,仿佛下一击便可决生死。
他们轮番使用半剑术与盾击转化术,技巧切换如呼吸般自然流畅。一边以手握剑刃,使出近身格斗招式,一边以剑柄、剑首、甚至膝肘等动作破敌阵脚,再配合踏步、闪身、斜转等高阶格斗技巧,展开一场毫无保留的贴身攻防。
达克乌斯数次以错步压身,从下盘发力,将巨剑以似劈非劈、似挑非挑的动作扫向剑圣腰侧,但均被对方以精准的格挡所化解。
而剑圣回以顺势翻腕,将整柄剑如杠杆转轴般猛压,试图以横斩削断达克乌斯的肩颈联结,动作中带着一股老辣与杀意交织的沉稳。
十余招交错之间,他们仿佛在烈焰中打铁,每一次碰撞都溅起火星,每一次擦身都带着危机。
他们的气息缠绕,步伐交织,汗水与意志同样灼热炽烈。
空气仿佛也随之灼烧,剑风如一道道撕裂空间的光痕,在他们之间呼啸而过,每一次闪避都差之毫厘,每一次命中都凶险异常。
终于,在一次高低交换、身位错乱的短暂瞬间。
达克乌斯身体突然下沉,压低重心,如疾影般猛然前冲半步。他右脚斜踏,顺势扭转身形,整个人犹如风中飘旗,柔中带刚。
剑锋斜斩而出,破风之声如同雷鸣!
他没有去攻击头部,也不是胸膛,而是剑圣左臂!
这是一记极为刁钻的反手横斩,剑锋贴着剑圣持剑前臂滑过,就像是从风中劈开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