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陵城。
暮色合璧,柳色清浅,犬吠鸡鸣声穿梭在幽静的巷陌间。
季月临拂开柳枝,从小巷中出来,回身道:“三哥莫要再送了,快回去陪嫂嫂和光儿吧!”
季长临轻笑:“我可不是来送你的,我是要来叮嘱你,莫要忘了为兄嘱托你的正事。”
说着,指了指季月临手中的竹简。
季月临叹息一声:“兄长当真要效命于那人?权势之争凶险难料,万一将来他谋事不成,难道要嫂嫂和光儿再经历一次破家之祸?”
季长临心意已决:“是,我相信他。”
季月临来到族叔季风徽的宅门前时,脑中还仍在回想着三哥最后的话——
“萧家主既有悲悯之心,又有雷霆手段,父亲循规迂腐,他却有奇诡之谋,不受教条俗礼所困,或许父亲做不到的事,他可以。”
季月临无奈地摇头苦笑:“一个个的,竟都如此信他,真是,想躲懒偷个闲都不成。”
就在两日前,他也刚收到好友谢行止的来信。
那般闲云野鹤的人,竟也字字句句都是嘱托,要他对萧清晏多多协助。
“咚咚咚——”
季月临叩响族叔家的门。
门内传来老仆的一声喊:“谁人敲门?”
“是我,五郎。”
老仆:“啊?”
门内一阵鬼鬼祟祟的声响。
老仆磕磕绊绊地喊:“五郎请回吧,郎主说他不在家!”
季月临忍俊不禁,眉间的朱砂痣仿佛都俏皮明艳了几分。
他忍着笑:“既如此,那我便先回了,改日再来拜见叔父。”
院内。
季风徽拖沓着一只鞋,悄悄贴到门缝向外窥视。
见外面果真没了人影,这才松了口气,得意地捋了捋胡须。
“这蝗虫小儿,可算是打发走了。”
自从季月临来了华陵投奔他,三天两头的上门来。
今日要钱,明日要米,茶酒要最好的,实在是不胜其烦。
正当他要回屋去,继续数银子时,却见老仆呆呆看他,欲言又止。
“你这老东西作甚?休要作怪。”
老仆指指屋内:“不,不是,郎主,方才五郎翻墙进来,进了您的屋。”
季风徽呆若木鸡,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嗝——”
蝗虫小儿,要索他的命啊!
季风徽情急之下,连唯一的一只鞋都跑飞了。
进了屋,就见季月临拎着他刚串好的一吊钱。
季风徽大呼:“快快快快放下!有什么事冲我来,休要动我的孔方兄!”
季月临笑道:“不知侄儿可能向叔父讨顿饭食?”
“能,能!”季风徽咬碎了牙根,笑得极是勉强。
名士大多淡泊,视钱财为俗物,可季风徽却是少有的惜财如命。
他待别人吝啬,对自己更吝啬。
晚膳就只有一碗清粥两张饼,另佐一碟小菜下酒。
酒是不能缺的,若缺了酒,他自己这顿饭也难以下咽。
让他欣慰的是,季月临酒量不佳,几盏下肚便已醉倒一旁。
奇怪的是,这小子始终抱着一卷竹简不肯撒手。
季风徽端着半盏酒,靠在季月临身上,将他怀里的竹简拽了出来。
竹香伴着上等的墨香沁入肺腑,季风徽扫了一眼后,再难移开视线。
就连手中的半盏酒洒了也未有察觉。
“妙……妙哉……知己也……好字……”
文人爱辞赋,好的文章足以令人忘乎所以。
若再有一笔洋洋洒洒的好字相衬,更是赏心悦目,意蕴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