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烈呐什目光闪烁,这就是南楚的全盘计划了吗?终忍耐不住全盘托出了!
父王说的不错,中原人果然狡猾,不见兔子不撒鹰,沉默了片刻。帐内只剩下火盆中牛粪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野心的光芒,哈哈大笑道:“好!叶先生快人快语!南下打草谷,本就是草原儿郎最爱干的买卖!更别说还能帮朋友一把,削弱我们共同的敌人!”
他站起身来,双手握拳,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他再次举起银碗,声音洪亮:“来!为我们更紧密的合作,为草原的未来,干!”
“干!”叶苍松笑容满面地举杯,眼底却是一片冷静与算计。
郭长勇依旧沉默地站在他身后,如同最可靠的影子。
帐外,海风渐起,带来咸腥的气息。远方的海平面上,隐约出现了桅杆的轮廓,西蜀宇文家的庞大船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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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酒意正酣,克烈呐什因叶苍松描绘的南下蓝图而心潮澎湃。就在这时,帐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克烈部武士带着海风的咸湿气息闯入,单膝跪地,用粗犷的草原语高声禀报:
“禀王子!西蜀宇文家的船队,已经靠岸!正在卸下第一批货物!”
“好!”克烈呐什大喜过望,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走!随我去看看我们的‘礼物’!”他兴致勃勃,迫不及待地想亲眼见到那些精良的兵甲。
叶苍松也含笑起身,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主导:“王子殿下亲往查验,自是应当。在下也与宇文家的管事有些旧谊,正好一同前去,看看他们此番带来了多少惊喜。”
“同去同去!”克烈呐什朗笑着,率先大步流星走出帐篷。叶苍松与郭长勇紧随其后。
港口处,此刻已是一片繁忙喧嚣的景象。巨大的西蜀海船如同浮动的城堡,稳稳停靠在临时栈桥旁。粗壮的跳板架上,无数苦工正喊着号子,如同蚁群般将一箱箱、一袋袋沉重的货物从船舱中搬运下来。
克烈部的士兵们则围在一旁,好奇而贪婪地打量着那些密封的木箱,猜测里面是耀眼的刀剑还是坚固的甲胄。
叶苍松的目光并未在那些货物上停留太久,他的视线扫过船队,很快便锁定在了其中一艘最为高大、悬挂着特殊家族旗帜的旗舰上。
旗帜上,除了代表西蜀宇文家的玄鸟纹,一角还绣着一个极隐秘的、常人难以察觉的暗纹——那仿佛是一缕幽暗的火焰,又似一只半开半阖的幽冥之眼。
叶苍松对克烈呐什拱手道:“王子殿下请先查验货物,在下去与故人打个招呼,稍后便来与殿下汇合。”
克烈呐什此刻心思全在那些兵甲上,不疑有他,大笑道:“先生自便!巴特鲁,你陪叶先生上去,莫要怠慢了贵客!”他指派了一名心腹头人陪同,以示尊重,自己则迫不及待地走向堆积如山的货堆。
在水兵的引领下,叶苍松与郭长勇登上了那艘旗舰。甲板上的水手显然训练有素,眼神精悍,看到巴特尔和叶苍松等人,并未阻拦,只是默默行礼。
一名穿着西蜀文士长衫、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早已等候在舱门处,见到叶苍松,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恭敬地躬身道:“叶先生,家主已知您会来,正在舱内等候。”
叶苍松微微颔首,对巴特鲁道:“头人请在甲板稍候片刻,我与宇文先生叙叙旧便好。”
巴特鲁知道这些中原大人物之间有私话要谈,识趣地留在甲板,自顾自地打量起这艘巨舰。
叶苍松与郭长勇随着那管家走入船舱。舱内布置得极为雅致,与外界的粗犷繁忙恍若两个世界。檀香袅袅,一名身着锦袍、年约四十余岁、面容白皙、眼神中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权贵深沉气度的男子正坐在茶海前,娴熟地沏着茶。他便是西蜀宇文家负责此次交易的核心人物,宇文启。
“叶先生,别来无恙。”宇文启并未起身,只是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笑容可掬:“海上风浪多有耽搁,所幸不负所托,物资已安全送达。”
“宇文先生辛苦。”叶苍松在对面坐下,郭长勇则无声地立于他身后,如同一尊守护神:“此番能如此顺利,多亏宇文家海上通路畅通无阻,西蜀水师护航得力。”
宇文启递过一杯清茶,意味深长地笑道:“皆是自家人,何须客气。我宇文家往来东海、南海,这点薄面还是有的。何况,此番亦是奉了‘神宗’谕示,助南楚朋友一臂之力,亦是份内之事。”
他轻轻点出了“神宗”二字,仿佛只是一句寻常客套,但眼神却若有深意地看向叶苍松。
叶苍松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他淡然一笑,顺着话头道:“‘神宗’恩泽,泽被四海。我大楚司首亦对神宗心怀敬意。只是不知,近来西蜀国内局势如何?听闻贵国朝堂之上,亦有些许波澜。”
宇文启抿了口茶,语气平淡却透着一丝傲然:“不过是些跳梁小丑,觊觎我宇文家地位罢了。陛下圣明,深知我宇文家掌控水运、连通诸州的重要性,些许风波,早已平息。如今西线边军整饬,对燕国的牵制之力只会更强,请南楚的朋友们放心。”
“如此甚好。”叶苍松点头:“西蜀稳定,于我双方大业皆是基石。如今燕国小皇帝削藩之心日炽,南方三王已是箭在弦上。只要北境烽烟一起,燕国首尾难顾,便是我们的机会。”
宇文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商贾算计般的精准:“北境之事,克烈部这边,叶先生已有把握?需知,若要真正让燕国北疆糜烂,需联合更多部落,形成席卷之势。所需资粮,绝非小数目。”
叶苍松眼中闪过锐光:“王子克烈呐什野心不小,其父克烈王罕更是雄主。如今他们已尝到甜头,更有神宗暗中支持,只需再加一把火,南侵之势必成。至于资粮……”他顿了顿:“我暗夜司多年前已通过多条渠道,备足了‘诚意’。后续还需宇文家的海船多多出力,毕竟草原各部,最缺的便是盐铁、布匹和粮食。”
“好说。”宇文启笑道:“海路虽险,为神宗大业,为我宇文家西蜀霸业,这点风险值得一冒。只要克烈部能搅动风云,让燕国北境不得安宁,拖住其边军主力,届时南楚在南线发动,我西蜀在西境呼应……”
他的手指在茶海上轻轻划过一个三角形,指尖分别点向南、北、西三个方向。
叶苍松接口,语气森冷而笃定:“燕国便陷入三面合围之死局!内地再有江湖纷乱、红莲教余孽作乱,纵使他李景炎有通天之能,也难逃覆灭之运!届时,瓜分燕国,各取所需,神宗之光,必将普照中原大地!”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茶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敲响的是燕国命运的丧钟。
舱外,港口的喧嚣依旧,巨大的货箱被不断抬下,克烈部的士兵发出阵阵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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