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没看到,听说那诸葛正我大人,手持宝剑,威风凛凛,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那洪天啸在他面前,就跟个小鸡仔似的,三两下就被砍了脑袋。”一个年轻人手舞足蹈地说道。
“可不是嘛,官军也是勇猛无比,一个个都跟不要命似的,那些水匪哪是对手,一下子就被打得落花流水。这一仗,可真是大快人心呐!”另一个人附和道。
消息越传越神,诸葛正我的形象在百姓口中几乎已被神化。
整个华南府城,乃至消息同时传开的通州、临江二府,陷入了一片欢庆的海洋。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却仿佛比年节时还要喜庆。许多人自发地在家门口焚香祷告,感谢皇恩浩荡,感激诸葛大人为民除害。
盘踞头顶数十年的阴云,似乎真的在这一刻被狂风吹散了。
然而,与普通百姓的欢欣鼓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隐藏在城市光鲜表皮之下的那些灰色角落。
某些赌坊、妓馆、私牙行、黑市交易的据点,此刻却是门窗紧闭,气氛凝重得如同坟墓。
那些平日里欺行霸市、游走于律法边缘的帮派头目、江湖混混,此刻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他们收到的消息更为详细,也更为骇人。
“数……数万水匪啊……还有据说前去助拳的上万江湖好手……就这么……短短几天,全没了?这怎么可能,洪天啸的实力我们是知道的,还有那些江湖高手,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剿灭了,这六扇门到底使了什么手段?”一个赌坊老板擦着额头的冷汗,声音发颤,眼神中满是恐惧。
“洪天啸……那可是宗师级的高手,盘踞龙蟠矶几十年,说枭首就枭首了……六扇门这次是动了真怒,下了死手!看来朝廷这次是下定决心要整治江湖了,咱们以后可得小心点,别撞到枪口上。”另一个帮派小头目压低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警惕地看着四周。
“何止是水匪?听说连华南府衙里,半个官场的爷们都被抄了!钦差大人手持尚方宝剑,杀的人头滚滚!这是要彻底清洗啊!这官场都这样了,咱们这些江湖上的,能有好果子吃吗?搞不好哪天就被六扇门盯上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脸上带着一丝慌张,小声地说道。
“肃靖江湖百十条……原来那不是开玩笑的文书……”有人想起了半月前那份被许多江湖人嗤之以鼻、认为官府又是虚张声势的《六扇门江律令》,此刻只觉得那薄薄的纸页重如泰山,沾满了血腥:“当时还以为就是官府吓唬人的,没想到他们真敢动手,而且下手这么狠,看来以后这江湖规矩得变了。”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华南漕帮的覆灭,洪天啸的惨死,官场的清洗,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雪水,将他们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们比普通百姓更清楚华南漕帮的势力有多庞大,根基有多深厚。可就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更何况还聚集了华南三府,几乎所有反抗的江湖武林宗派高手,在朝廷(或者说在诸葛正我代表的六扇门)的全力打击下,竟如此不堪一击,短短数日便飞灰湮灭。
这展现出的不仅是强大的武力,更是无比决绝、毫不留情的铁血手腕!
这意味着,以往那种上下打点、左右逢源、欺上瞒下的生存方式,可能彻底行不通了。那位坐镇府衙的诸葛大人,显然不是来和他们讲规矩、玩默契的。
整个华南,乃至整个大燕的灰色世界,为之震怖。
六扇门颁布的那百十条江湖律令,曾经被许多自恃武力的江湖人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官府一纸空文。但此刻,龙蟠矶下的累累白骨,用最血腥、最残酷的方式证明了——那不是戏言!
违令者,真的会死!而且不是一个个死,是成百上千、成千上万地死!
不少在华南府设有分堂、分舵的江湖门派,紧急信鸽接连不断地飞出城去,带来的不再是日常汇报,而是最高级别的警示。
内容无一例外,都带着极度惊惧的情绪:
“六扇门雷霆手段,漕帮覆灭,洪天啸枭首!官场大地震!兄弟们,这次六扇门是来真的了,咱们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诸葛正我不可力敌!暂避锋芒,严守江律令,门下弟子近期严禁在华南三府生事!要是谁敢违抗,就别怪门规处置。”
“速查与漕帮往来痕迹,尽速切割,万勿遗留把柄!要是被六扇门抓住把柄,那咱们整个门派都得遭殃。”
恐惧如同瘟疫,沿着无形的江湖渠道,以比官方驿报更快的速度,向着大燕王朝的每一个角落急速蔓延。
诸葛正我与六扇门的名字,经此一役,不再仅仅是朝廷的一个衙门,而是真正成为了悬在整个江湖头顶的一柄利剑,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
那百余条曾经被许多人视为具文的《肃靖江湖百十条……》,此刻在所有人眼中,字字都仿佛用朱砂写就,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森然杀意。
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朝廷的刀,这次真的磨利了,并且毫不犹豫地砍了下来。
一道道紧急情报和指令在暗处飞速传递,每一个字都透着难以言喻的惊惶。
“六扇门……恐怖如斯!”最终,几乎所有得到消息的江湖大佬,都在心底发出了同样战栗的惊叹。
他们终于清晰地认识到,那个坐镇京城神侯府的男人,一旦真正露出锋芒,是何等的可怕。他所代表的朝廷力量,当决心铲除异己时,展现出的碾压式的实力和铁血手段,足以让任何江湖势力为之胆寒。
诸葛正我用龙蟠矶的滔天血浪和数万颗人头,向整个大燕江湖,宣告了铁律的降临。
而这,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华南府三府的天空,在百姓看来是拨云见日,但在另一些人眼中,却是黑云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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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南府城,最高处,望江楼。
此楼临运河而建,本是观赏漕运繁忙景象的绝佳之地,往日里多是文人墨客、富商巨贾登临宴饮。
今日,顶层最大的雅阁“凌云阁”却被整个包下,寻常酒客乃至掌柜伙计皆不得近前,唯有数名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黑衣捕快无声把守着各处通道。
阁内,却是与楼下、与整个城市欢庆喧腾既相融又截然不同的氛围。
十数人凭栏而立,或坐或倚,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空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桌上皆是珍馐美味,但吸引这些人的,显然并非口腹之欲。
他们俯瞰着下方城池。
只见长街之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鞭炮硝烟形成的淡淡青雾缭绕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之上,欢呼声、锣鼓声即便在高阁之中亦隐约可闻。整个城市仿佛一口沸腾的巨锅,洋溢着劫后余生、沉冤得雪的狂喜。
“真是……好一番热闹景象。”一个温和清越的声音响起,说话者一身朴素道袍,银发如雪,面色红润,眼神澄澈如婴儿,正是太极宗师张三丰。
他捋着长须,眼中带着一丝悲悯与欣慰,缓缓说道:“百姓苦漕帮久矣,这些年漕帮在运河一带横行霸道,不仅肆意掠夺过往商船财物,使得无数商户血本无归,更是对沿岸百姓巧取豪夺,强征苛捐杂税,搞得民不聊生。今日阴霾尽散,能得见百姓欢颜,我等这番辛苦,也算值得。这世间,唯有百姓安宁,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啊。”
“哼,区区水匪,乌合之众,不过是仗着地利与官场勾结,方才猖獗至今。若早能动真格,何须等到今日?”接话者一身黑衣,身姿挺拔如剑,面容冷峻,正是西门吹雪。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手中白玉般的酒杯轻轻转动,并未沾染多少喜庆之气:“那些所谓的漕帮高手,在我看来,不过是些欺软怕硬之徒。凭借着熟悉水路,又与一些贪图钱财的官员狼狈为奸,便以为能逍遥法外。若是一开始便以雷霆之势清剿,哪会让他们如此嚣张。”
“西门兄所言不差。”一旁的白云城主叶孤城淡淡接口,他白衣胜雪,风采绝世,目光掠过繁华的街道,却似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朝廷积弊非一日,江湖沉疴亦非一端。此番若非陛下圣心独断,诸葛大人雷厉风行,又有我等……嗯,恰逢其会,只怕这漕帮之祸,仍要绵延下去。朝廷之中,党派纷争不断,不少官员只图私利,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才致使漕帮有了滋生的土壤。而江湖之中,也多有一些势力为了自身利益,与这等恶势力相互勾结。此次能一举铲除漕帮,实是多方合力之功,但也可见这世道,亟待整治。”
他的话,让在座不少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极其复杂微妙的光芒。
恰逢其会?
他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本该湮灭于历史长河、的人物?剑魔独孤求败、影密卫章邯、太极张三丰、剑神西门吹雪、剑仙叶孤城……还有数位气息或霸烈、或渊深、或飘渺不一而足的高手。
他们本应是不同时代、甚至不同时空的星辰,如今却因那位高踞龙椅之上的少年皇帝,以无人能理解的“无上伟力”,逆转生死,重聚于这同一时代之下!
重活一世,再临人间,目睹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繁华盛世,心中感慨,难以言表。
“哈哈,管他许多!陛下神威,让我等再活一世,有机会领略这后世风光,又能斩妖除魔,畅快一战!这酒,就当敬陛下,敬诸葛大人,也敬我等……重逢之缘!”
声如洪钟的是章邯。这位昔日大秦将军比其他人更最快适应了新的身份与环境,举杯豪饮,气势雄浑,与周围几位气质偏冷的剑客形成鲜明对比:
“想我章邯,一生征战无数,本以为身死之后,再无机会为苍生效力。如今陛下让我重临人间,又能与诸位豪杰并肩作战,铲除这等恶势力,实乃畅快之事!”
他的话引起一片附和,众人纷纷举杯。无论生前是正是邪,是官是侠,此刻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标签——“复活者”,以及共同的上级——当今天子,李景炎。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彼此之间,那种跨越时空的陌生感渐渐被同为绝顶高手的气机交感所取代。
独孤求败抱着他那柄无锋重剑,靠在角落,眼神扫过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沙哑开口:“尔等的剑,不错。”
语气平淡,却已是极高的评价,“我一生求败,阅剑无数,你二人之剑,皆有独特之处。西门吹雪,你的剑凌厉刚猛,一往无前,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决然的杀意,可见你对剑道的执着与纯粹。叶孤城,你的剑飘逸灵动,却又暗藏玄机,于潇洒之中透着一股霸意,假以时日,必能更上一层楼。”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同时看向他,眼中顿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他们能感觉到,这位看似落魄的老者,体内蕴藏着何等惊天动地的剑意。
“前辈之剑,已臻无招之境,晚辈心向往之。”叶孤城拱手,语气带着罕见的敬重:
“晚辈虽自恃剑术高超,但在前辈面前,犹如萤火之光。听闻前辈以无招胜有招,剑随意动,不拘泥于形式,实乃剑道之最高境界。晚辈愿以余生,追寻前辈之脚步,望有朝一日,能得窥剑道真谛。”
“有机会,当向前辈请教。”西门吹雪的话更直接,战意隐现:
“我西门吹雪一生只为剑生,为剑死。前辈之剑道,令我心驰神往。我渴望与前辈一战,在实战中领悟更高的剑道。或许只有在与前辈这样的绝世高手对决中,我才能突破自身的极限,找到剑道的新方向。”
“还有张真人。”又有人将目光投向慈眉善目的张三丰:“太极之道,以柔克刚,深合天道,亦令人叹服。”
张三丰呵呵一笑,摆手道:“贫道一点微末伎俩,强身健体罢了,比不得诸位杀伐凌厉。太极之道,讲究的是顺应自然,以静制动,以柔化刚。看似柔弱无力,实则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它并非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追求一种身心的和谐与平衡。不过,在这乱世之中,若能以太极之理,化解一些纷争戾气,也算是贫道的一点微薄之力了。”
话虽谦虚,但那渊深似海的气息,却无人敢小觑。
阁内的气氛,渐渐从庆祝胜利,转向了一种更高层次的、属于绝巅强者之间的气机碰撞与相互欣赏。他们谈论着方才一战的心得,点评着漕帮高手的武功优劣,言语间,皆是不世宗师的眼界与见识。
“待此间事了,公务稍闲,”章邯笑着看向几位剑客和宗师:“我等不如寻个清净之地,好好‘切磋’一番?既能印证所学,亦不负陛下让我等重活一世,再攀武道极峰之美意!”
此言一出,顿时引得满座呼应。
“善!”张三丰微笑着点头:“与诸位豪杰切磋交流,定能让贫道对太极之道有更深的领悟。说不定,还能从中推陈出新,让太极之法更加完善。”
“正有此意!”叶孤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如此难得的机会,能与各位顶尖高手过招,定能让我在剑道上更进一步。我已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下各位的绝学。”
“求之不得!”西门吹雪的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战意:“这世间能让我全力以赴的对手不多,如今有诸位在此,定能让我酣畅淋漓地一战。我倒要看看,在这众多高手之中,我的剑究竟能达到何种境界。”
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对视一眼,眼中皆有剑意升腾。他们二人之间,本就有一场未尽之约。
独孤求败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张三丰抚须微笑,眼中亦流露出期待之色。
对于他们这些已然站在武道某个顶点的人来说,能与不同时代、不同流派的绝顶强者交锋论武,其诱惑力,远比世俗的权柄与欢庆更大。
凌云阁外,是全城百姓为扫清匪患、重获安宁而发自内心的欢庆。
凌云阁内,是一群重临人间的传说人物,在约定着迈向更高武道的盛宴。
两种喜悦,在不同的层面交织,共同构成了剿匪大捷之后,这幅复杂而宏大的图卷。
而他们都很清楚,他们的重生,他们的力量,皆系于一人之身。
那位端坐大燕之巅,以无上伟力将他们唤回人间的——少年天子李景炎。
未来的路,或许才刚刚开始,世间还有更加广阔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