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它了】
银针棉线在肉体中穿梭,追逐着某物。
克拉夫特觉得自己确实“看到”了它,却不止用眼,还要加上指尖的触觉、鼻腔里的气味,以及一点点的想象和回忆。
它时而是开裂的伤口,时而是颤搐的肌束,偶尔随着鲜红的血迹,在皮肤表面流淌爬行。
那都不是它,它是将一切物质的东西剥脱至无法再剥脱后,最后留下的部分,纯粹且抽象的事物,不是物质又无法完全脱离物质存在。
一个概念,一段活知识。
武器不过暂时摧毁了它的物质显化,记忆只是留存了它的片面形象。
但概念终究是有边界的,知识终究是能被理解的。
它也终究会遇到一个意识,一个离它足够近、永不遗忘的意识。
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近似于隔着厚厚的皮肤肌肉触诊肿物,由浅至深、由轻到重,逐渐迫近它的边缘,将轮廓勾勒清晰。
起初的感觉像摸到了一团水波,再是丝绢裹缠的链条,而后边缘锐利起来,鳞片状的凹凸起伏也在意识中显出。
每一次在伤口上的交锋都使得意识对它的了解多出一分。对它而言,了解亦是最直接的接触、有约束力的目光。
【我抓住它了】
克拉夫特感受到了它的质感,感受到了它的挣扎。
那感觉是矛盾的。也许该形容从载体中剥离析出、还原回本质;抑或是纳入了自己的意识、用认知固化。
但这两者的表现上都是相同的。
伤口关闭、血迹干涸,一进一退之下,它的活动范围逐步被压缩,随着崭新的纱布重新包裹每寸皮肤,最后的存在痕迹也被抹去。
库普及时撤走乙醚吸入瓶,放回避光减震容器里,顺手用剩下的纱布给病患擦了擦嘴角溢出的沫子。
挂进胫骨的液体已经换到了第三瓶,还剩小半,病患脸色白得像冬日新雪,只剩一丝摇摇欲坠的血色挂在嘴边。
他还是挺过来了。或许是因为常年在偏远山区传教,教堂的维持需要事事亲力亲为,这具年老的身体远比想象中顽强得多。
天父给予的机会如蛛丝般纤细,谁也说不准情况是否会急转直下。
但至少医生的技艺没有辜负本尼的盲信,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能不能爬上来就看他自己的了。
“他活下来了?”
“暂时没死罢了。”克拉夫特把手伸进水槽,用力揉搓,深褐色的混浊在石灰水里泛起,“我说了不算,得看上面的意见。”
事发突然,再给两双手也来不及彻底消毒,加上伤口范围广,感染不是概率问题,是时间问题。
“天父必能借您的手托住他,邪灵和病魔不能夺其性命。”显然本尼对此有不同理解,在他的认知里,治疗到这就结束了,接下来纯属等待康复的垃圾时间。
“唉……”
唯余叹息,但叹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无法阻止将要到来的问题。
也许应该重启某项因技术问题暂停的实验,赌一把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