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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太子三案,断于人心

“太子之责,应在‘择才’与‘正心’之间。”

“我不讲天下之道,我从今日起,只问:此朝此人,此任是否其所?”

顾清萍眸光微动:“您要设‘三案试议’?”

“此举,虽避政纲之锋,却控人事之本。”

朱标淡笑:“那便看看,朝中是谁真愿为天下择才,谁只想挟风弄权。”

“我不与他们争权,我只坐堂于侧,静听他们自乱。”

三案设于东宫后堂,不设朝官,不通外使,仅由太子自审其议。

每五日设一案,由三院推举各职官生员、进士、御吏各三人,现场立辩其适才与否,再由太子作最末结论。

此法一出,诸臣初哗然,继而趋之若鹜。

朝中自觉有识之人皆欲观此试案之风,也有欲藉此入东宫门路者,趋前列议。

但朱标却不曾轻许。

凡有托词抬举者,皆以一问击破:

“你举此人,真因其才?还是因你得其情?”

一言落下,无人敢虚言。

顾清萍站于帷后,望着那一案一席,心中波澜暗涌。

这不是开讲,不是设坛,而是坐于朝前、于众声之间,以一人之目,断百官之态。

而那日深夜,朱瀚亦于王府中望天不语,身侧黄祁低声禀道:

“王爷,太子设三案堂,三日之内,五人辞官,三人移转,一人落名。”

“礼部郎中刘谨亲书一卷,赞曰‘太子心断,是为法心’。”

十二月初五,雪落未融,御道两侧松柏覆霜,寂静如织。

建德堂的后堂依旧灯火通明。

朱标独自坐于堂前高案之上,身着素袍,面容沉静,一卷卷奏牍在他指间翻阅,而庭中雪落声,仿佛也静默三分。

“第十案。”朱标低语。

帷幕后,顾清萍执笔将第十案简录递上:“礼部所荐三人,其中一人原为刑部旧吏,因‘驳章无据’而遭罢黜,今复列荐录。”

朱标眉头轻皱,指尖轻敲案角:“为何再荐?”

顾清萍道:“荐官者曰:‘其人已悔过,近岁持操端谨,亦有吏绩。’”

朱标淡声:“悔过能抵政失?吏绩能洗私心?”

他忽而起身,步下阶案,一步步走至庭中,雪未及肩,却落在他墨发青袍之上,愈显沉静肃然。

“召荐官来。”

“今夜,不设议。”

“我只问他一人——可敢直言:此人可任政乎?”

顾清萍一怔:“今夜召来?殿下,是否太急?”

朱标静静回头:“我不是等不及。”

“是东宫不能容这等人再进一寸。”

“倘若今日我不问,来日便会有人借‘旧人可赎’,再荐百人。”

“那我三案设立,算什么?”

片刻后,一名年过五旬的吏部清吏走入堂前,面色虽正,眼中却有隐隐不安。

朱标未令他跪,也未命坐,只抬手指向雪中:“你荐之人,旧年行差,于刑案中误批无据,致冤二人。”

“你今日再荐,是因他悔过,还是你有私?”

清吏微躬:“殿下,臣……臣以为其人近年确有改过——”

“我不问你以为。”

朱标打断他,语气并无怒意,却寒入骨髓,“我问你:此人之错,若有重现之机,你可担责?你可立誓?”

清吏额间冷汗渐生,却仍咬牙答道:“臣……若再误,则臣愿黜籍、永不仕用!”

朱标凝视他片刻,终缓缓道:“你是老臣,你知仕途沉浮,也知东宫设三案为何。”

“我不斥你荐旧,我只问你荐人时,心中是否还记得‘政为民器’,非为情私。”

“今次,我信你一次。”

“但此人,不入官录。”

“你可回。”

清吏闻言如释重负,却也躬身不语,良久才道:“臣——谢殿下赦言。”

他退下,顾清萍走至朱标身旁,低声问道:“为何放过他?”

朱标望着雪:“我设此局,是为示人正心,不是斩人旧事。”

“若连一人悔改都不能容,我设三案,又有何益?”

“我不要将士林逼成绳索。”

“我只是要他们明白,荐人之事,不止是责任,更是良心。”

次日,王府书房。

黄祁奉上《三案纪录》第一月简册:“王爷,太子所断案目共十四,驳回荐举七,暂停三,承准四。”

“朝中多言其断法分明,亦有中人暗称太子渐显峻刻。”

朱瀚一笑:“是该峻些。”

“他若不峻,怎压得住那群左右逢源之人?”

黄祁又低声道:“但有一事——”

“吏部尚书林沛昨夜入国子监讲舍,与旧部士子密谈,谈后当夜三人出京。”

朱瀚目光微凝:“出京?”

“查去处。”

黄祁应下。

朱瀚却已然起身,走向庭中那棵梅树下,眼神在枝上残雪间停留。

他喃喃道:“朱标……你若能看清这局,便离我更近一步。”

同一时刻,朱标于后堂独坐,案前摊开三案简录。

忽闻脚步轻响,顾清萍踏雪而来,手中捧着一封黄缎封册。

“这是什么?”

“是国子监今晨所呈。”顾清萍缓缓展开,“林沛离京前,特留一段口述,命门生代录。”

朱标接过,一字一句读来。

“太子三案,断于人心。”

“人心最难测,太子若执法太峻,恐令士林皆疑。”

“若将来设讲席,请殿下思一事:心之所向,不必全断。”

朱标读罢沉默片刻,轻声道:“林沛之意,是要我留一线。”

顾清萍点头:“他说,东宫设案,不是为树敌,而是为立信。”

“立信,不可一味裁断,也需一念温和。”

朱标低声道:“我知。”

他收起封册,望着窗外初融的雪,忽然道:“三案之外,再设一席。”

顾清萍微惊:“何席?”

朱标道:“‘复心讲席’。”

“专讲已驳之案,已退之人,由讲士、旧官共议其所失,亦可议其可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