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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8章 谓我宣骄

号令四。

令嵩山驻守鬼哭隘和飞狐堡的守军保持对司马懿营地的压力,持续警惕,做出要进攻伊阙关的姿态,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严密监视其营盘变化,若有主力调动迹象,即刻来报!

号令五。

再次征调一批粮草,作补充损耗,以及大军后续回旋作战的储备……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颍川周边,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巡逻的曹军兵卒明显增多,通往各处的路口盘查森严,乡亭之间风声鹤唳。

几支搜索队被派入嵩山余脉,开始了拉网式的搜查。

但是显然……

命令归于命令,实际归于实际。

曹操加强粮道护卫和肃清后方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颍川郡的官僚体系中激起了一圈圈浑浊的涟漪。

也就是涟漪而已。

这么说或许不太妥当,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如此。

因为随着曹军号令的传达,以及曹操离开了颍阴,对于在豫州的这些官僚来说,如今的粮道『损失』,却成为了一个绝佳的平账借口,一个足以让整个地方权力利益链条上下全兴奋起来的好引子!

……

……

陈郡,富乐县。

或许之前叫做扶平,或是扶乐?

反正这并不重要,毕竟叫什么名字,并不是老百姓说了算。

就像是现在,要增收额外的赋税,也同样不是老百姓能决定的。

王朝的败坏,制度的崩塌,并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长期的,类似于鸡毛蒜皮的一件件事累积起来的……

而在还没完全垮塌之前,这艘腐朽的巨船,还能依据其惯性,向前滑行。

就像是大汉当下。

县尉王奎,穿着一身簇新的青色官袍,腰间佩带象征着权威的绶带,革囊里面揣着铜印,鼓鼓囊囊的像是他肚皮一样的突出来。

他站在临时搭起的木台上,仰着头,透过下眼睑扫视着台下的百姓。

在他身后是几个按刀肃立的衙役,面无表情。

衙役是来保护县尉的。他们是大汉的衙役,但并不是为了保护大汉,而是为了防备,或是镇压有可能出现的百姓骚动。

王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台下黑压压、衣衫褴褛的人群。

风吹得他袍角猎猎作响,也吹得台下乡民瑟瑟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王奎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官威,却又巧妙地混杂着一丝『体恤』的腔调,『父老乡亲们!都听真了!』

这一点,很有意思。

死了黄主簿,还有王县尉。

大汉山东优秀传统,代代相传。

只要不被抄家灭族,那么总归是有机会一本万利的……

王奎展开一份盖着郡守大印的公文,煞有介事地抖了抖,『丞相大军在前线浴血杀敌!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保境安民,护佑尔等身家性命!然则!』

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严厉,『逆贼猖獗,偷袭我军粮道,致使前线将士口粮短缺!将士们饿着肚子,如何替尔等挡刀挡箭?』

台下一片死寂。

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婴儿微弱的啼哭。

『值此国难当头,匹夫有责!』王奎的声音更加洪亮,目光扫视全场,仿佛在检阅一群待宰的羔羊,『奉郡守大人钧令,为解前线燃眉之急,特加征「戡乱安民助军粮」!此乃尔等报效朝廷、保全桑梓之本分!』

底下总于是有了嗡嗡之声,但是并不妨碍王奎宣读那些令人窒息的细则。

每一句都像一块巨石砸在乡民心坎之上……

首先。

要『足额』。

『按丁口、田亩,在原定秋赋基础上,再加征三成!一粒都不能少!』

上头的上头,只是征收半成,毕竟上头的上头的官吏觉得,半成多乎哉,不多也,但是一层层加到了王奎这里,就是三成了。

其次,要『安稳』。

『各家各户,务必安守本分,不得聚众喧哗,不得传播流言,更不得滋扰生事!凡有妄议国策、煽动不满者,以通敌论处!』

再次,要『体面』。

『尔等皆为大汉子民,值此存亡之秋,当知忠义廉耻!即便家中艰难,亦需筹措!县衙体恤民艰,已晓谕各处,务必……务必……』王奎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憋出一个极其虚伪的表述,『务必确保无饿殍现于道途!若有饿死于道者,里正、保甲连坐问罪!』

王奎也清楚这种加派,必然会导致出现问题,但是不管是有什么问题,都不能出现饿死人的难看场面,给上面添堵。

至于怎么确保,那就是底下小吏,村正里正的事了,反正饿死的指标,是万万不能超的!

王奎话音刚落,一个老农再也忍不住,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发出闷响:『老爷开恩啊!去年收成本就稀松,年初徭役抽丁,家里壮劳力都没了……开春以来,野菜树皮都快啃光了……又是要三成!还能去哪里要这三成啊!这……这不是要老汉全家的命啊!』

王奎眼皮都没抬,嘴角却向下撇,露出了几分凶相来,『本官可是代表了大汉,代表了丞相,代表了前线千万兵将!若是什么都是顾着自家,全想着自家如何,何来大汉之有?前线将士命在旦夕,尔等竟敢推三阻四?分明是心存怨望,恶意抵抗!』

一旁的衙役挥舞着手中的名册,『丁口几何,田亩几许,簿册上写得清清楚楚!休想蒙混!』

那老汉还在还在哭嚎,王奎却已经不耐了,他眉头紧锁,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这哭声和哀求破坏了他想要的『肃静』和『体面』。

『聒噪!拖下去!枷号三日,以儆效尤!让这些刁民看看,抗税、哭嚎、扰乱秩序是什么下场!』

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里正村正们拿着盖了戳木牍,像索命的无常一样,开始挨家挨户地踹门。

『王县尉的令!三成!一粒都不能少!天黑前交到村口!』

『都老实点!别哭别闹别扎堆!谁敢嚷嚷,枷号示众!死了人?晦气!自己悄悄埋了!不许声张!更不许死在官道上!』

『想想办法!卖儿卖女,卖房卖地,也得给我凑出来!上面要的是「无饿殍」!你要是饿死了,或者闹出人命,连累的是老子!老子不好过,你全家都别想好过!』

一个里正对着面黄肌瘦、家徒四壁的农户,指着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半袋瘪谷和一小袋种子,厉声道:『就这些?糊弄鬼呢?这点东西够个屁的三成!』他眼珠一转,看到农户家徒四壁的房子,『你不行就把这房子卖了!凑钱抵粮!』

另一个村正则对稍有薄产的富户软硬兼施:『老哥,知道你也不易。可这「助军粮」是死命令!你不带头,边上人都看着呢!这样,「周转」一下……你先带头交了,后面么,再「周转」回来……如何?总比被抄家强吧?』

村口临时充当征收点的谷场,仓吏拿着特制的、筛孔极小的筛子,面无表情地将农户千辛万苦凑来的粮食倒进去。

秕谷、沙土被无情地筛掉,洒落一地。

『就这?掺了多少沙土?这粮能吃吗?前线将士吃了拉肚子,你担待得起?』仓吏厉声呵斥,随手在本子上记下『折损三成』。

农户绝望地哀求:『大人……实在是……实在没好的了……』

仓吏眼皮都不抬:『按规矩,劣粮折价!要么补足钱帛差额,要么……再回家去凑足好粮来!日落前交不来,等着枷号吧!』

王奎县尉在签押房里,对着终于『凑齐』的征粮账册,满意地点点头。上头只是要一成,所以这多出来的,自然就是大家的辛苦费了,要不然这么多人,又是堵村口,又是守官道,还要放着民众到处跑,多少也是要有些劳务费,辛苦钱的么。

他提笔蘸墨,在给郡守的汇报文书上郑重写下,『富乐县「戡乱安民助军粮」已如数、足额征收完毕。民情稳定,无聚众滋事,亦无饿殍道途。百姓心存大汉,感念丞相恩德,踊跃输粮,实乃忠义可嘉……』

死了一个黄主簿算什么,还有后来人!

千千万万,前仆后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