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失控,是系统性的失控,除非此时拥有一支中央军,或者再来一支安西军和北庭军,才有可能镇压地方藩镇势力。
而此时的藩镇势力已经失控,只凭借简单的平衡之术,是很难聚拢大唐国力,实现中兴的。
更何况,失去了雄心的皇帝,是没办法带领大唐重新恢复贞观、开元时候的荣光的。
而李泌已经于去年去世,浑瑊、李晟也垂垂老矣,想要依靠大唐国内的力量来援助西域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
暮色深沉,长安大明宫在晚霞映照下如蛰伏的巨兽。紫宸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陈腐的沉闷。
唐德宗李适倚在御榻上,听着凤翔节度使李晟的禀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圭。
德宗眼神有些恍惚,西域、安西、北庭这些词汇,仿佛从极遥远的过去传来,带着风沙和血锈的味道。
安西军和北庭军的贡献他当然知道,但那终究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却难以在他心中激起太大的波澜。
河朔三镇的割据、朝堂党争的倾轧、国库的羞涩~,这些近在咫尺的烦恼早已磨钝了他昔年“中兴之主”的锐气。
那片丢失了近三十年的疆土,对他而言,更像是一个沉重却模糊的旧梦。
“······故安西都护府郭郡王帐下,权行军司马林昊,携安西、北庭印信,并郭昕、杨袭古奏表,于殿外候旨,乞见天颜,禀报西域实情。”李晟声音洪亮,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德宗微微抬眼,脑海中不自觉想起安西军和北庭军,要是他们再勤王一次,那该多好啊。
原本心中没什么兴趣的他,心中有些叹息,声音带着一丝倦怠说道:
“西域啊,郭昕和杨袭古他们,竟还在坚守么?朕还以为~!”
德宗说到这里顿了顿,挥了挥手道:“宣他进来吧!”
片刻,林昊穿着官袍步入大殿,身姿却如戈壁胡杨般挺拔,行至御前时,这才依礼参拜,动作干脆,目光清亮,与殿中的暮气格格不入。
“臣,安西大都护府,郭大都护帐下,权行军司马林昊,叩见陛下!”
德宗打量着林昊,比他想象中要年轻的多,毕竟按年岁来算,西域留守的军卒,也应该五六十岁才对。
不过林昊的那份沉静气度,倒是让德宗心怀好感,于是单手虚扶道:
“平身,西域现今如何?郭昕他们,还有多少兵马?”德宗虽然知道,西域应该只有老兵了,但心里还是带着期盼问道。
林昊未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双手高举道:
“陛下,此乃安西都护郭郡王、北庭大都护杨袭古的上陈的西域详情奏表,还请陛下阅览!”
内侍接过奏表呈于御前,德宗示意打开,而林昊的声音响起,清晰而有力,每个字都试图叩击那死寂的心湖:
“陛下!自广德元年河西路断,至今二十五载!二十五载,龟兹城头,唐旗未倒!西州城外,战鼓未息!”
“吐蕃环伺,粮秣殆尽,箭镞磨秃,甲胄朽烂!军中士卒,皆已白发苍苍!他们是用最后的性命,在为大唐守西陲门户!”
“他们无一日不盼王师,无一夜不念长安!他们想问,陛下可还记得他们?大唐可还记得,西域还有一群白发老卒,至死未曾卸甲!”
德宗的目光落在奏表上,那些文字仿佛活了过来,让他想起建中年间,郭昕使者冒死抵达时自己的激动,还有最终未能派兵的愧疚。
他那已然迟暮的雄心壮志,被林昊的话狠狠刺痛,但现实的荆棘很快缠绕上来,河朔、党争、国库。
德宗心中憋闷,最后摇头叹道:“朕知将士忠勇,然朝廷亦有难处~!”
“陛下!”林昊猛然抬头,目光如电。与此同时,他悄然催动幻象技能。
这个技能并非控制,而是引导与激发,将信念或者记忆植入德宗记忆中。
此时德宗脑海中,浮现出龟兹城头,郭昕白发横刀,身后是无数老兵,面对如潮敌军,岿然不动!
西州城外,杨袭古甲胄残破,仍嘶吼冲锋,老兵临死前面东呢喃“长安”!
安西、北庭如两颗钉子楔入吐蕃侧翼,若失守,河陇永无宁日!
大汉定远侯三十六人定西域的豪情,太宗天可汗的荣光!
“陛下!”林昊声音带着金铁之音,声音振聋发聩道:
“安西、北庭并非累赘,乃是大唐插入吐蕃腹地的利刃!守之,则吐蕃如鲠在喉!失之,则吐蕃尽得西域,大唐西陲便永无宁日!”
“将士们不需立刻千军万马!只需一个名分!一道诏书便能让西域唐民、诸部看到希望,一纸便可定乾坤!”
“我们虽然缺粮,但臣可以屯田,甚至可以就食于敌,其他的我们都能想办法克服!”
“唯有这西域缺人,缺的是我们大唐的人,缺大唐的年轻人,如今西域所剩军卒,加起来才两万余人,但他们九成九的都是耄耋老者,四十岁青壮士卒不足两千人。”
随后林昊声音低沉的说道:
“若陛下为难,那只需陛下给予名分,安西、北庭仍为唐土,则臣愿立军令状,必为陛下守住这西陲屏障,为陛下战至最后一人!”
德宗猛地站起,胸膛起伏,林昊的话语与精神引导,敲碎了他心外围裹的坚冰,露出了深处不甘沉沦的帝王雄心。
他虽然被那孤忠悲壮震撼,但林昊的话却让他警醒,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更被那“缺人”与“名分”的话点醒,或许不必耗费太多,就能保住那片土地,维系那份荣光?
当然,德宗皇帝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林昊对其使用幻象技能,所产生的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