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木之放下碗,看看艾小米,对来访两人说:“那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看着他走出了病房,温鸣也出声提醒母亲:“妈,你不是说妇联两点钟还要去慰问灾民吗,你快要迟到了。”
吕东伦心里恨得咬牙,可却不得不离开。她附耳和温鸣轻声说了几句话,定定地看着儿子。温鸣在她的目光下,终于点了点头。于是她也走了。病房里就留下了两个人。
温鸣自己转动轮椅,靠病床近些。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小米。
倒是小米在他的盯视下,局促地转开了头。
他又冷笑起来:“这么看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还是对我这种类型的男人,用这种欲擒故纵的招数比较有成效?”
这话实在太酸,而且酸得好没来由。他这种公子哥儿,从小被惯坏了,离经叛道完全可能,所以说出什么惊悚的话来她已经不会奇怪。只是她没必要随着他的思路走就行。
所以小米没做声。
“艾小米,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了,攀着杜子腾那种枝头,还和你的青梅竹马藕断丝连着,然后还来吊着我的胃口,你还真有本事!”温鸣磨着牙,黑眼睛快要喷火了。
艾小米这才注意到,他那原来保养得极好的脸上肌肤,居然有一条一条的细小划痕,横一条竖一条,毫无规则可言。
顺着她的目光,他知道她在看什么:“放心,不会破相,我还是会很帅。只不过现在看来,冒那么大的危险,去救那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真不值得。”
小米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艾小米,给你个忠告,既然都那么恩爱,就早点嫁了吧,别等到以后人老珠黄,没人要了来后悔。”
艾小米的下唇被她咬得泛白,她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嫁不嫁和你没关系吧?温副主任工作繁忙,还要准备年底的大婚。就不用对这些小事那么上心了。”
温鸣脸上的表情很莫测,说高兴不像,说难过似乎他又很愉快:“怎么会,你不嫁了让我怎么放心?否则,到时候,我是担心你忍不住要来破坏我的家庭。”
“你!”艾小米气极,忘了自己右肩是受伤的,居然猛地抬起来手,打算指向他,哪知道一阵剧痛,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温鸣冷冷地拨动轮椅上的轮子,自顾自地滑出了病房。他一直高烧不退,吕东伦让他转院回省城治疗,有更好的专家和医疗条件,他也不肯,现在,他似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他自己也没法很好地剖析自己的想法。他对小米,本来是要相忘于江湖的,可是,当他的挂职锻炼可以到她在城市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选择了那个地点。
见到了她,他还是没法判断,自己究竟是还爱着她,还是恨要多一些?可是,当在洪水中看到她消失在水中,脑后的头发打了个璇儿就很快被水吞没了,他居然有了种自己也不想活了的惊悚想法。当时他毫不犹豫地就跳入了水中。
水里的杂物太多,完全看不到东西。他就凭着自己最后看到她消失的那一点点直觉,径直地冲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不断地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划过他的身体,手指由于四处划拉,似乎被东西刺破了,他全然不顾。直到他伸手摸到了她的脚踝。
心在那一瞬间,就忽然变踏实了。不管怎么样,只要在一起,是死是活,都能让他很坦然了。
当然,他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带着她往上浮。他不知道,她落入水中的时候,肩头被房梁打中,而她一头撞在了水下的一块石头上,所以晕了过去。她那毫无生气的样子,让他更加着急。怎么努力也到不了的水面,似乎要耗尽他的全部力气…
在感觉肺都快要炸了一般后,他也没松开她。他清楚,如果这一松手,也许就再也见不着了。他最终还是没憋住,一连呛了好多口水。喉咙里辣的感觉。他想也许他和她的世界末日到了。
事实上,还没有,那些消防官兵七手八脚地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拉上了船。温鸣已经意识模糊,可却死死抱住小米,怎么也不松手。最后有人不断地在他耳边和他说话,告诉他已经安全,他终于颓然地清醒过来。松开双手。他才意识到已经不能动弹,或者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不能说话,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她送上岸,在救护车上,他就躺在她的身边,看着医生们在他们身边忙碌着。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可却呆呆地本能地关注着她,似乎目光离开一会儿,她就会消失了。
晚上,他发起高烧来,小米只是肩膀和脑袋受了伤,倒是他,吸入式肺炎!不过她的昏迷不醒也让他很担心。听说她醒了,他不顾母亲阻拦,扒下正在打着的吊针,执意要来看她。他已经双脚虚浮,只好坐着轮椅过来。他已经想好了只要她活着,那就好,为什么老是要把自己活在过去里呢?他甚至想了劫后余生要和她说的话。
可是她和她的青梅竹马那卿卿我我的甜蜜样子,就像是种在他心口的一片荆棘,疯狂地生长起来,刺痛着他,那荆棘也顺着他的舌头,毫不留情地把她刺得遍体鳞伤。
她伤得重,他感同身受。也痛。
病房里,刚才借口离开的宁木之折了回来。看着饮泣的小米,无声地递给她了一张纸巾。
小米扑到了他的怀里,高高低低的抽泣声,刺痛了他的心,可她说出的话,却让他震惊了,她说:“宁大哥,你娶了我吧。”
在这个同自己一起长大,小时候两人甚至光着屁股睡在一张床上过,几乎没有秘密的男人面前,小米痛哭失声。她一直努力的压制着自己,不让内心的痛苦显现出来,可现在,她却是无比的委屈,想痛痛快快地任性一回。
宁木之身子僵直地抱着小米,听着她的哭声,他的手抬起来,都快触摸到了她的头发,可却硬生生地缩了回来。他表情痛苦,似乎在艰难地克制着自己。
小米的哭声平缓了下来,变成了抽泣。她以从来没有过的羸弱姿态,哀哀地求他:“宁大哥,我觉得我活得好累。我们就搭伴一起过吧,我再也不想一个人了。”
他知道她的不容易,父亲去世后,她就扛起了家里的担子。而且还不是普通人家的担子,有瘫痪的母亲,还有尚未自立的弟弟,还有过去的种种……他清楚,她不可能忘掉。
可是……
宁木之在心里重重的叹息,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些。她泪眼婆娑地看到了他眼中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