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爱丽嗓子干哑,心咚咚跳,不是害怕,而是期待……
“关于心脑外科患者朗朗手术失败的医疗事件,你有什么特别需要说明的吗?”是江副院长的声音!平稳亲切,如话家常。
房间内刻意调整的光源,使得沈爱丽看不清他的脸,内心的紧张却为之消褪不少,声音清晰悦耳:“我首先要申明,我的手术方案没有问题。”
话一出口,她数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声线更加镇定流畅:“这个方案不是我闭门造车,而是我的一位博士朋友,跟很多享誉业内的专家日夜探讨,我事先又做了详细的病况调查,才最终敲定的。”
江副院长不动声色地扶扶眼睛腿,开口质疑:“沈医生,这个方案或者是一个突破,但终究是你的一家之言。”
沈爱丽拿出手里的资料夹:“江副院长,这里是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医院、克里夫兰医院、杜克医学中心四位外科专家,对此方案做出的个人评估,他们都是业内着名的权威,绝对会对他们的言行负责。”
她竭力按捺住惶恐,递了过去,这些东西是吴越费尽心思从国外帮他弄来的,但愿对朗朗死亡真相有帮助。
江副院长接过材料,仔仔细细看了一会,沉稳的点点头,“不错,年轻人很谨慎。”话锋一转,他继续问道:“方案既然很完美,那么你对手术的失败,又是怎么看的呢?”
沈爱丽看着隐藏在灯光后的江副院长,悍然破釜沉舟,“手术方案没有问题,自然是做手术的人有问题!”
“沈医生,谢谢你的说明,你可以走了。”江副院长起承转合,话问得滴水不漏,最后还不忘和蔼的让她离开。
值班室里,可可看见沈爱丽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傻笑不已,最后干脆象中了体彩大奖一样手舞足蹈,好笑道:“沈医生,别高兴的太早,罗副主任诡计多端,这阵子上蹿下跳,不知道想出了什么损招毒计,你想扳倒他,可没那么容易。”
沈爱丽正色:“我从来没想过扳倒任何人,只是不忍心看着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家人痛不欲生。”话是这样说,她心里也明白,医院里很多人都把这次事故,演绎成心脑外科的宫心计,她背后站着的是江副院长,罗鑫孤军奋战。
舆论究竟站在哪一方,还真不好说。
“那个朗星,也真是可怜,他父母都不在了,就剩下朗朗一个亲人,还不明不白地死在罗鑫手里,”可可摇头叹息,继续八卦,“听说罗副主任愿意出五十万善后费,被他一脚踹出病房,真过瘾……”
沈爱丽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干脆走出门外透气。
整个心脑外科大楼,表面上剑拔弩张,私底下暗流涌动,她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太敏感,还是本就如此。
懒得跟这群心怀鬼胎的宵小虚与委蛇,沈爱丽沿着红砖道一直往前走,绕过栽满相思树的小山坡,眼前的风景瞬间开朗。
前方是即将西沉的太阳,正在天空中做最后一场魔术表演,渲染着七彩瑰丽的云朵,美得让人驻足窒息……
三天以后,心脑外科沸沸扬扬的手术失误致使病人死亡事件,到了最后的宣判时刻
宽敞的党委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沈爱丽明白这只是表面平静,其实暗流汹涌。
负责调查此事的江副院长推门进来,宣布会议开始。
开头毫无新意,无非是朗朗的病况介绍,病历宣读,各项检查结果通报……
罗鑫西装革履,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眼见所有的证词都对他不利,居然还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事不关已、已不劳心的嘴脸。
江副院长轻咳一声:“可供参考的资料暂时就是这些,现在请大家畅所欲言。”他顿了顿,看向那个注定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罗副主任,你先说说吧?”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刹那间似乎有激烈的火星迸射飞溅!
罗鑫语气罕见的慷慨激昂:“我个人觉得,这是一起非常罕见的医疗事故!对我们心脑外科的声誉,有不可挽回的负面影响,俞主任才刚刚退休,科里就发生了这样的恶件,是我这个副主任工作不利……”他旁征博引,完全把会场当成了他施展口才的演讲台。
末了他表情沉重:“……事到如今,我只好请求院方,对我没有尽到领导职责做出处罚!”
沈爱丽顿时睁大眼睛,罗鑫承担了“领导责任”,谁出来承担“手术责任”?
终于,一直坐在罗鑫阴影里的那个人,鼠头鼠脑地站了起来,沈爱丽惊呼出声:“是你!”
居然是外科新锐孙骏!全然没有了昔日的趾高气扬,低低扫了所有人一眼,声线战栗的开了口:“执刀的是我……罗副主任说要给新晋医生一个机会,没有亲自执刀,是我技不如人……”
所有人都呆了!
孙骏面不改色的继续撒谎,同时不忘替主子表功:“主任念着师生之宜,一心想要替我隐瞒,甚至想自己出钱,找死者家属私了……是我犯的错,我对不起医院的培养,对不起主任的栽培,对不起……”
看着他用最最谦鄙的姿态掩饰内心的得意,沈爱丽厌恶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口出恶言:“真无耻!”
“沈医生!这个世界上总有人会犯错,我们应该学会给别人一个改过的机会。”罗鑫突然抬起头,目光炯炯。
沈爱丽倒有些怔住了,呆呆问道:“请问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当时是他执刀?”
罗鑫躲在镜片后的鱼眼微微扬起,“请问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当时不是他执刀?”口气近乎挑衅。
沈爱丽紧紧咬着樱唇,半晌无可奈何地开口:“没有!”迎面撞上罗鑫内容丰富的笑脸,她心里暗骂一声:“无耻!”
一个不学有术的斯文败类,完美的钻了谁都没有防备的空子,现在能质疑他证词的,除了他手下那群跟他沆瀣一气的弟子,就只有朗朗,而他永远也开不了口了。
她站起身,缓缓走到孙骏面前:“你刚才说了很多个对不起,其实从始到终,你只对不起一个人,就是死者朗朗。他的名字叫朗朗,十九岁,你记住了!”
沈爱丽说罢,撇下满屋面面相觑的人,径直回了办公室。
可可赶紧追了出去,担心地看着他:“沈医生,你脸色不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点点头,慢慢地扶住桌角,打算坐下来,突然觉得天仿佛黑了下来,可可近在咫尺的面容,居然看不清楚……
可可猛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不好的预感涌起,快速转过身,“沈医生!沈爱丽……”
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脊背,沈爱丽不用猜也知道是哪个,她双手狠狠捶打上枕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声音惊动门外的可可,她推门进来,担心的警告:“关总,沈医生现在是病人,血糖不稳……你别老欺负她!”
关山无辜的摊开手心。
可可目光在病房里逡巡一圈,“朗星没到这里来吗?”最近他情绪不稳,发作起来,整个心脑外科都提心吊胆。
沈爱丽停止抽泣,“他没来这里,赶紧找找他,别惹出什么乱子出来。”说罢要下床,一双大手毫不客气地把她摁回去,拿了一个靠垫放在她背后。
“一个大男人,丢不了!”
“他才十九岁!”沈爱丽对他的不以为然很不满,“人家好歹是你手下的小弟,就这样看着他半死不活?”
“那小子是块材料,就是欠炼,我打算好好炼炼他,看能不能成块好钢!”关山看着她心力交瘁的模样,吁了一口气,“朗朗的事,你已经尽力了,别再费心,会有人管的。”
她嗤之以鼻,“这就是你当大哥的态度?”他们兄弟俩真是瞎了眼!
“好好休息,别瞎激动!”关山扳过她的脑袋,警告地轻捏上她的面颊,“你不会是想……装病逃债吧?”
“去死!”不知不觉间,沈爱丽恢复了平日里爆发力。
周一上班,沈爱丽巡查完病房,低着头回到办公室,看见可可朝她挤眼睛,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个潇洒帅气的背影斜倚在门边,居然是上次来抓人的江枫!
“江科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她主动出击,现在病区里没有可疑病患,谅他也挑不出幺蛾子。
“沈小姐,您是我见过服务最亲切,笑容最迷人的医生,上次匆匆一别,夜不能寐啊。”江枫收起惯有的正气凛然,嗓音中透出一丝遗憾。
沈爱丽抿嘴莞尔,“夜不能寐啊?那是典型的失眠综合症状,建议去六楼神经科。”她不是听觉动物,花言巧语没用。
江枫眯起眼睛,眼前这个女医生美丽泼洒,骨子里还挺有个性。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他忍不住凑上去开口:“当医生的,每天对着愁眉苦脸的病人,看不见半个帅哥,不觉得无聊吗?”
“谁说看不见半个帅哥,眼前就有一整个。”沈爱丽语气轻松诙谐,懒得再跟他绕弯子,“江科长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吧?”
“想请你吃午饭,怎么样?”
“已经预定了快餐。”
“那一起吃晚饭?”
“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看来我的对手不少,得再加把劲!不如明天晚上,我们来个浪漫的烛光晚餐。”江枫本着死缠不放的精神,笑嘻嘻地再接再厉。
沈爱丽蹙眉使出杀手锏:“对不起,我必须告诉你一个残忍的事实,我已经结婚了,孩子上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