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随着水泡炸裂的光影变幻,悬吊在藻井、雕梁和柱头上的,大支金铜花灯、轮式灯盘和琉璃罩灯,居然接二连三的急坠直下,轰然砸在了镜池及大殿的地面上。将浮在水中的硕大莲台,骤然砸的向下一沉,又四分五裂翻沉开来。
而灯具砸在大殿地面上的同时,也迸溅成无数的大小碎片,落在周围躲闪不及的宾客人群中;顿时就激起一片惊呼乱叫和惨叫。随着争相拥挤推搡着,撞倒一处处陈设和桌案,四散退避开来的宾客们;还有顺着溅落灯油流淌的火光。
更有一大支,做倒悬青铜树与花鸟悬铃的大灯枝;正好砸在了悬空的彩编大鸟一侧,哗啦作响的就砸出了一个大破洞;同时,嵌挂在鸟身上滴落的灯枝,顺着财帛和丝绸、竹木框架,腾然起大片的火焰,自内而外的变成一支火鸟。
而这时,那名大袍白面的戏法师,却是不见了踪影。反倒是那些成群湫湫盘旋在,殿顶梁柱之间的斑斓飞鸟;像是受了惊吓和刺激一般,自空中轰然而散;又呼啸着扑向了下方,东倒西歪的会宴宾客;乃至慌不择路一般的冲向台座。
“贼子安敢!”随着一声怒吼,最先做出反应的,却是刚刚闯入大殿的一行人;为首正是让少年光海公有些讳莫如深的对象,那名身姿刚健的华服金冠之人。只见他身边的亲从中相继拔剑出手,将一座掉落侧近的硕大灯轮击飞出去。
化作了十几块被斩裂、震碎的残骸,散落在点点火光、燃烧不已的池水中、莲台上;却又紧接无暇的迎来了,成群聚拢的飞鸟冲撞。眼看这些大小不一的鸟类,像是受了什么吸引一般;争相恐后的扑啄、抓挠在一切遭遇的人体之上。
顿时,就让周边被波及的宾客,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和哀鸣;乃至出现了相互推搡和践踏,拉扯和绊倒成一团;让现场局面变得更加混乱无序。但在那名华服金冠之人身边,挥舞如雪花绽放的刀剑光影之间,那些飞鸟都被斩杀殆尽。
只剩下一蓬蓬漫天飘散的鸟羽,和溅落开来的血色碎渣;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波及到华服金冠之人,一身雪白裘皮的大氅上。与此同时,也有成群宛如慌不择路的飞鸟,一头撞上高处的楼台和阑干;抓挠和扑啄的外围侍者、奴仆; 捂着血粼粼的头脸各处,惨叫、哀鸣不已的纷纷滚倒在地;或是失足跌落下楼梯,撞击、绊倒成团;或是仓皇错身翻出了阑干,重重砸落在地面和镜池边缘。而后,才有反应过来的护卫和近臣,自帷幕背后冲出,横档在光海公身前。
“保护主上!”“主上小心!”“小心有诈!”在如此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唤声中,他们纷纷各逞手段截击和扑杀,漫天横冲直撞而至的飞鸟。或是挥出点点的晶莹闪烁,将其如肉串一般,点穿在细长的剑尖上,或是刀舞如密密的罗网。
扑腾的飞鸟一碰就被卷入,碎裂成喷洒的血浆和碎羽;或是手掌飞快转动如扇叶的欢迎,凭空生成一场疾风涌流,将相继扑撞的鸟群成片的击飞出去;或是舞动宽袖如坚实的墙面,瞬间将触及的飞鸟,震击、拍扁成一团团血色肉团; 却是变相显露出了,世代横镇外域、长年威压各方,宁海公室所拥有的潜在底蕴和武力积累。因此,在他们配合默契的协同护卫下,几乎没有一只送死的飞鸟,能靠近得光海公身前数步。但唯一的问题,似乎将居于一侧的江畋忘了。
甚至,还有溅落的残渣和血浆,被击飞、拍扁的鸟类尸体,零星抛落在他的附近和桌案边缘。但这时,身为通海世子带到现场的若干侧近人员;来自北帝派的便装道者惠果,也毫不犹豫振手炸开衣袖;迸射出闪亮如银丝的连环剑光。
仿若是割裂开虚空的剑网,在他周身瞬间制造出一个涡流般,不断飞旋绞杀的破碎死域,将一切飘散而至的飞羽、碎屑和残骸;凌空击碎成齑粉。却是将传说中,源自《飞玄羽章经》中的北帝授剑法,修炼到了遍体皆剑的大成结果。
而亲随中另一名出身北帝派的年长道者惠恩,则是反手掏出了一把线香;对着虚空遥遥一舞一拜,就飞速的无火自燃出一片烟云;又在他急促口念敕声之下,瞬间汇聚成一蓬烟团迸射而出;兜头盖脑的笼罩住了,后续飞扑的群鸟。
就听凄厉如冰碎玉裂的暴鸣声中,这些汹涌扑击的飞鸟;在烟团所过之处,宛如断线风筝一般的跌坠如雨;转眼就铺满了地面的厚厚一层。更有少许较大的飞禽,在穿过烟团的同时,浑身开始冒烟,腾然出点点星火烧成焦黑一团。
而这则是传说中《天蓬经》中,召役五雷神兵的秘法之一火铃咒法,据说相应的轨仪和御物手段,修炼到了极致后;可以隔空让目标自内而外的无火自燃,制造出遭到天谴的效果。虽然看起来神神道道,但其实亦有其现实原理的。
就是通过肉眼难以察觉的磷粉颗粒,以及其他特殊的矿物成分;隔空挥击和发射的药香,渗透和沾染目标后,在某种化学反应中,瞬间引燃目标身上的易燃物质;乃至被无形吸入之后与体内的油脂和其他成分,产生激烈的燃烧反应。
因此,不但在新洲大陆传道/护法时,很有些震慑性的威力;甚至用在天象之变后,相继出现的大部分妖异、精怪和兽鬼身上,同样也有很好的效果。但只要事先有所心理准备,并做足了防护手段,就能有效的规避和削弱其杀伤效果。
但无论如何,这还是一种相当不错的范围伤害手段;尤其是针对这种成群的中小型鸟类袭击。转眼之间就将冲到楼台上的鸟群,清空了大半数;而剩下的也像是受到了惊吓,或是在被驱使的状态中摆脱,轰然四散飞往大殿各处躲避。
这时,惊魂未定的少年光海公,才用力推开挡在身前的诸多护卫、近臣;对着江畋露出歉然的表情,同时张口欲言什么;下一刻,他身侧再度爆发出尖锐的惊呼。与此同时,存放着那只进献锦鲤的琉璃大缸,瞬间崩裂开来流淌一地。
在激烈四溅的水花掩护下,一个硕大的活物,猛然腾窜而起;紧接无暇的扑在,近在咫尺的少年光海公身上;这一刻,众人才看得分明,赫然是那只尺长的金红锦鲤。只是浑身膨大了一大圈,在漂亮的鳞片下,隆起大片肉瘤和囊肿。
而头口处更是钻出了,好几根裂瓣状的刺须,径直扎在了光海公的脸上;也让他惊骇欲绝发出了凄厉的哀鸣和惨嚎声。“这是什么!”“救我……”但下一刻,一声沉闷的空气爆响,将争相恐后扑向光海公的护卫,震倒、掀翻一地。
在犹自嗡嗡的震荡回响之间,众人才恍然惊觉,那只严重涨大畸变的锦鲤;已然被一面带着深深指痕的银盘击飞,宛如一滩烂肉般的;随着严重挤压变形的银盘,深深的嵌入了一人合抱的楠木大柱上。骤然解脱的光海公才回过神来。
“你们这些废物!”他不顾脸上溅上的些许浆液,一把推开试图给他擦拭的近侍,几乎是连滚带把的冲到江畋身边,情真意切的喊道:“多谢小叔救我,还请……”。江畋却突然将他拨到身后,伸手弹飞数支,悄然扑面的透明尖刺。
而后,一名长相平淡无奇的侍者,才被惊觉起来的护卫,争相挥刀斩倒、刺穿;但却没有任何血水迸溅,或是惨叫痛呼声;乘乱偷袭的不明侍者,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大卸八块;然后砰的一声的散做一团烟气,只留飘落碎裂的衣物。
但随后,一个通体泛白的人型,就出现在了阑干之外的帷布上,就像是毫无重量的虚踏在,艳丽的彩帛上;同时,对着楼台激烈的挥动双臂,口中唱出令人难不明所以的呓语;而阑干后护卫们对他投掷的刀剑,却像落入虚空中消失。
而吞噬了十几柄兵器的泛白人形,也顺势发动了反击;那是从他身后突然崩碎的金环和镜面,炸飞而出的无数碎片如雨,密密麻麻暴击和贯穿在楼台、阑干之间。更让那些首当其冲的护卫和近臣,躲闪不及的陪臣们惊呼和尖啸不已。
“区区幻术,还想骗人,给我‘破’!”但随即就响起江畋的呵斥声,下一刻,那些激射的碎片,就在水波一般的空气震荡中,如瞬息冰雪消融无形;只剩下零零星星的十几枚,冰晶一般的尖刺;被他投出的一截桌布拍飞四散。
与此同时,泛白的人形也随之消失不见,却是化作了成片游动、掉落而下的斑斓毒蛇;也惊的下方一片尖叫和惨呼不绝。但江畋却呵斥道:“不知死活,还敢来使诈!”,他一拍面前的乌木案几,如炮弹般连环呼啸砸出,正中彩鸟。
受此一击,已经燃烧只剩框架的彩鸟,也当空四分五裂开来,顿时就翻滚着跳出一个,身上光秃秃之人;只见他全身别无衣物,唯独涂满某种暗金色的膏油,在腾然火焰中几乎不受影响;却毫不犹豫的调头就跑,几下踏壁腾跃上梁。
“定!”江畋再度隔空伸手虚握道:“都给我滚回来!”,下一刻,那名凃膏光身之人,就突然在空中骤然一顿,像是块沉重的石头般,在横梁间一头倒下;碰碰有声的连撞在梁柱上;最后拖着迸溅的血水,一头栽进燃烧的池水中。
这时,下方却爆发了出了,震天的惊呼和哗然声:“镇候!”“王傅!”“藩主!”“大管领!”“你怎得了!”却是在这场突来的急促刺杀间,有其他人出了意外;而且还是那位长期辅佐宁海公室,并将代管其国务的西镇候。
随即,高台上的众人,不由闻声相继奔涌而下;却见到满地狼藉和东倒西歪的桌案间,那名华服金冠的健硕男子,生死不明的斜倒在一旁,被亲随和部属重重环绕着其中。而这时,外间再度传来激烈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人高声叫喊:
“尊奉公室与都督府之命,前来追拿犯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