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神色复杂的望着鬓角斑白的杨廷和,没有叫停,直等他叩了足足五个头时方道:“杨先生之忠心朕素来知晓,先皇在世时便常对朕言,杨新都性抱忠贞,才优经济(经邦济国),来日必为吾儿肱骨,时至今日,方知先皇之言不虚,天下大事,非先生莫能济,大匠之任,不可代也。”
杨廷和还是第一次得到朱厚照如此高的赞誉,只觉胸口发热,鼻孔发堵,双目顿时便湿润了起来,说出的话也带了哭腔:“陛下谬赞,老臣愧不敢当,老臣愧不敢当啊!”说罢以头杵地,良久不起,心情激荡,便如刮起了一场风暴类似。
早有今日,何必当初,早有今日,何必当初啊!
打死朱厚照也不敢想象自己如今最大的病症便是出自眼前这个多年的老臣,钉螺他已有段时间不吃了,谈允贤说钉螺性凉,吃多了爱闹肚子。见杨廷和俯首,他除了巨大的满足以外,更多的还是感慨。
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老头子啊,这么多年了,政事实际上还真是多亏了他。
“不用谦虚,先生当的起。”朱厚照忽然感觉躺着不舒服,便坐起了身,又觉尚有余力,干脆偏身下了龙榻,一边冲准备阻拦的夏氏摆手一边来回的在杨廷和面前踱了几步,缓缓的说道:“客气话就不跟你多说了,前几日内阁奏请兴王提前袭爵,朕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朕准了。其实朕真的是希望过继衡王五子为嗣的,但你们说的也有道理,祖宗家***序当立嘛,朕不能坏了规矩。但朕其实是担心的,一旦新皇登基,发生前宋濮王之议,又当如何?”
白玉京心里咯噔一声,原来朱厚照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忙望向杨廷和,看他如何说。
“陛下得天庇佑,必可大安,兴王提前袭爵,不过未雨绸缪而已,现在就说这些,怕是……”当着皇帝的面议论他的身后事,哪怕杨廷和权倾朝野也缺乏胆量,不敢不有所避讳。
“无妨,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这个问题十分重要,先生不必避讳,畅所欲言便可,朕赦你无罪。”
虽不知朱厚照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事关己身,夏氏也不免支棱起了耳朵。
“好吧,”既然朱厚照把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杨廷和也就不怕了,先叩了个头,这才直起身来说道:“既然陛下都不避讳,那老臣也就冒犯了,若果有兴王登基之日,自当是兄终弟及的名义,皇考自然是先皇,老臣必定让其以太子的礼仪登基,万万不敢断了先皇与陛下的祭祀……”
“很好,那皇太后呢?”
“再加尊号,仍为皇太后。”
“皇后呢?”朱厚照再问。
白玉京偷瞥了夏氏一眼,见其双拳紧握,果然十分的紧张,顿时苦笑,别说她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