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形容让梁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一些描述中过去的江卓的面貌。寡言而洞察一切,神秘又游刃有余。
这种变化理所应当,因为那时他是幕后人——现在他站在幕前。
“当然,你的势力非常不俗,我不认为你真的无人可用,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你不信任这些人来到这里,也就是你在这里要做的事非常重要。从最开始来看,有人千里迢迢绑架来了季微,而你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同时,季微也知道这个秘密。”
林芸吐字清晰,话语间仍在加码,就像在这山野中进行审讯,只是这时步入了下一个阶段。
“剩下的猜测就不多了。有什么事情也许会需要三个人在场?合谋、达成协议、或者更俗套的情节——交易。我们的人如果抓到山脚下那个逃亡的枪手,应该能彻底弄明白这件事。能够指证你的人还有一个,江卓,在这之后你要做什么?”
不远处的梁安顿时哑然。虽然他也多少有了类似的推理,但自问如果是自己正在和江卓,可能无法这样笃定的轻易说出结论,更别说这样近乎要挟的谈判。
虽然这有很大以部分应当是来自于梁安自己知道的太多,长年累月以来对江卓这个人产生了发自内心的敬畏干扰了判断的笃定程度,但梁安也能够承认,林芸确实某种程度上比自己果断的多,能够闷声不响在昱州市公安局刑侦部门统领全局的绝非常人。
哪怕调查的最初起点相去甚远,此刻距离真相,林芸只差一个魔盒。
是啊,一切都是关于魔盒。
但是在这时,江卓终于开了口。
“你说的很好。但林支队长,你既然知道有三个人,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林芸一愣。
“这里应该还有一个人,可她去了哪?”江卓缓缓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大概是一个被一名枪手劫持的人质,也是你们此行的目标。季微,是这个名字吧?”
到了现在,他居然还记得在话语间留缝,确保自己无法以此为证据被进一步调查。季微是刚刚林芸提到过的名字。
“你知道她在哪?”
江卓摇了摇头。
“你在拖延时间。”林芸低声说道,“她人在哪?”
人民公仆最重视的事无论何时都是民众的生命安全,无论何时都是如此,哪怕对方是个让警方无比头疼的嫌疑人。根据梁安的认知,至少在活着的人中,林芸是把这个概念贯彻的最彻底的。
风声骤然加剧,像是有人在灌木中短暂掠过,轻微的枝条折断声响起又消失,快得像错觉。
林芸再次冷冷开口:“你在冒险,江卓。你见过季微,而且以为只要我们没有掌握全部线索,就无法对你做出实质性的控制。还是说,你对她的行为也没有完全掌控?”
“我对任何人都没有‘掌控’。”江卓摇了摇头,“我只是告诉他们事实,剩下的选择……都是他们自己做的。我承认,我确实影响了很多人。”
说我这话,他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一些微微的变化,像是思绪飞远,在做什么决断。
“包括……”
话才说到一半。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回过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砰!”
正在自己背后的方向,梁安回头看去,只发现影影绰绰的灌木丛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又是枪声——但怎么可能?
枪手从悬崖处速降,眼前的江卓手无寸铁,本该进入这里的其他警员因为几次爆炸刚好炸塌了一部分的山路,经过风险评估在半山腰的广场停车等待进一步支援。只有这里,像是特殊被落下的一块自留地一样,有人速降以后,除了确定在场的江卓和被绑来的季微,暂时只有刚才首先抄近道的林芸和宋乔雨,还有从天而降赶来支援的梁安。
但这回梁安没有犹豫,直接从藏身之地走了出来,朝着林芸的方向招手示意,然后转身直接向枪声的方向奔赴而去。
到了声音的起点,是山中一片伫立着钢筋水泥建筑物的空地,不过一层楼高十几平米的大小,显然是某个常年荒凉的气象监测点。
然而梁安停下脚步、瞳孔一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后背向天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头部附近由血泊浸透了泥土,虽然几乎没有光照,但在瞳孔适应了晚上暗淡天气时能让人看出,至少目前还是鲜艳的红色。
虽然看不见侧脸,梁安当然能够记得,地上的人穿着的是季微被报告失踪时被人转述的穿着。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梁安先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没有他人,然后目光停留在远处的一片被清扫掉灌木丛,哪里有一条刻意开辟出的小路。泥泞的泥土地里印着新鲜的脚印,路的起点甚至还抛弃这一把手枪,简直是要催促着人追上去。
但梁安没有妄动——他仍旧有些迟疑。
观察着环境,小心地、谨慎地向前方走去,梁安来到了血泊旁,稍稍半蹲到地上。
……
他看见了一个不起眼的纸片。
纸片上潦草地写着两个字,还有一个意味深长的标点符号。
【魔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