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跟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旗袍,气质温婉。
“潘总!”陈峰迎上去。
潘洪波,香港洪兴贸易的老板。
这人做电器进出口起家,在香港、广州都有生意。
“阿峰,”潘洪波拍拍陈峰肩膀,粤语带着港味,“恭喜新张!呢个位置拣得好,有眼光!”
“多谢潘总捧场。”
潘洪波身后的年轻女人上前一步,微微欠身:“陈总好,我是庄静,我哥今天临时有事,让我代表庄家来祝贺。”
庄家的二小姐。
陈峰记得,庄家做服装外贸,在广州、深圳都有厂。
“庄小姐客气了,里面请。”
正寒暄着,又一辆车停下。
这次是辆丰田考斯特,车门拉开,下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都穿着得体。
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短发,戴珍珠耳环,干练中带着几分妩媚。
钟沐晴。
三年时间,这个曾经在夜总会里唱歌的女人,因为获得陈峰的帮助,如今已是省城小有名气的投资人。
陈峰记得很清楚,两年前他资金链最紧张的时候,是钟沐晴抵押了自己那套刚买不久的房子,帮他渡过了难关。
她今天穿了身香槟色的套装,高跟鞋踩在地上咯咯响。
走到陈峰面前,她笑了笑:“我没来晚吧?”
“刚好。”陈峰也笑。
钟沐晴身后跟着几个港商,都是她引荐的。
她一一介绍,陈峰一一握手。
这些人里,有做塑料原料的,有做印刷包装的,还有做出口贸易的。
每个人递过来的名片,陈峰都仔细收好。
十一点十八分,吉时到。
陈峰站在大楼门口的台阶上,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下面黑压压一片人,宾客、记者、看热闹的市民,少说两三百。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雪峰集团陈峰。”
声音透过音响传出去,在街上回荡。
“今天,雪峰集团广州总部正式成立,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前来……”
他讲得不长,十分钟。
讲雪峰从江州一个小酒坊起步,讲多元化发展的思路,讲VCD这个新产品的未来。
话很实在,没太多虚的,但听着让人信服。
讲完,掌声响起。
周伟煌带人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足有三分钟,红色的纸屑铺了一地。
剪彩仪式。
陈峰站在中间,左边是潘洪波,右边是健力宝李总。
礼仪小姐托着红绸,三人同时剪断。
掌声又起,闪光灯亮成一片。
仪式结束,宾客往楼里走。
大厅里准备了自助餐和酒水,长条桌上摆满了点心、水果、冷盘。
服务员穿梭其中,倒酒递茶。
陈峰正和几个港商聊天,唐冰悄悄走过来,在他耳边说:“陈总,外面来了个人,说要见您。”
“谁?”
“她说她姓刘,从台湾来的。”
陈峰愣了愣,快步走到门口。
门外站着个年轻女人,二十四五岁,穿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背了个双肩包。
她没化妆,头发扎成马尾,站在那儿左顾右盼,像迷路的大学生。
看见陈峰,她眼睛一亮,小跑过来,一脸笑嘻嘻:“峰哥!”
“刘小姐?”陈峰真的惊讶了,“你怎么来了?”
刘偌英。
前几日唐冰还在念叨着对方,想请她来献唱压场。
可陈峰不喜欢麻烦人,如今小有名气的奶茶,早忙得饭都顾不上吃。
可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来了。
“我看到请柬啦!”刘偌英笑得眼睛弯弯,“您助理寄到公司的,我正好这几天在香港录节目,就想着一定要过来。”
“你不是有通告?”
“推掉啦!”她说得轻松,“峰哥开业大吉,我怎么能不来?”
陈峰心里一暖。
这姑娘,还是那么实诚。
“进来吧。”他侧身让开。
刘偌英走进大厅,好奇地四处看。
她这身打扮在满厅西装革履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很快引起注意。
“那位是……”潘洪波问。
“一个朋友,台湾的歌手。”陈峰说。
“歌手?”潘洪波眼睛亮了,“那可要请她唱一首啊!开业大喜,有歌声助兴才好!”
周围几个人也跟着起哄。
陈峰看向刘偌英,她点点头,大大方方地说:“好啊,我唱一首,送给陈先生,祝雪峰集团生意兴隆!”
服务员赶紧去准备。
几分钟后,大厅中央清出一块地方,有人搬来了立式麦克风,接上音响。
刘偌英站到麦克风前,试了试音。大厅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今天很高兴能来参加陈先生公司的开业典礼。”
她普通话带着软软的台湾腔,“我唱一首《为爱痴狂》,送给陈先生,也送给所有有梦想的人。”
前奏响起。
是陈峰当年“写”给她的那几首歌之一。
“我从春天走来,你在秋天说要分开……”
声音清澈,带着一点点沙哑,像溪水流过石子。
大厅里彻底安静了,连服务员都停下脚步。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穿着朴素、却歌声动人的女孩。
陈峰靠在墙边,听着。
他想起了当初在深圳那个小录音棚,刘偌英紧张得唱错了三次。
现在,她已经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从容演唱了。
歌唱到一半,外面又围过来不少市民。他们趴在玻璃窗上往里看,指指点点:
“谁啊?唱得真好听!”
“不知道,好像是台湾来的歌手。”
“这公司面子真大,开业还请歌星……”
一曲唱完,掌声雷动。
刘偌英鞠躬,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陈峰。
陈峰走过去,举起酒杯:“谢谢。”
“应该我谢谢您。”刘偌英小声说,“没有您,我可能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晾着呢。”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周伟煌快步走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峰哥,有人闹事。”
陈峰眉头一皱:“什么人?”
“几个混混,说要收‘开业红包’。”
周伟煌压低声音,“领头的是个光头,胳膊上有纹身,说是‘昌盛’马老板的人。”
陈峰把酒杯递给唐冰,整了整西装,往外走。
门口围了一圈人。
五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流里流气的,堵在门口。
领头的果然是个光头,穿着花衬衫,胳膊上纹着条青龙。
“谁是老板啊?”光头吊儿郎当地问。
“我是。”陈峰走过去。
光头上下打量他:“北方来的?”
“江州。”
“哦,江州。”光头笑了,“陈老板是吧?开业大喜啊,我们马老板让我带个话,这片儿呢,是他罩的,您这开业,按规矩得交个‘利是’,讨个吉利。”
“多少?”陈峰问。
光头伸出五根手指:“五千,图个彩头。”
周围看热闹的市民窃窃私语。
有知道内情的,小声说:“昌盛马老六的人,专门收保护费的……”
陈峰没说话,转头看了眼周伟煌。
周伟煌点点头,上前一步:“兄弟,今天开业,别找不痛快。”
“你谁啊?”光头斜眼看他。
“我姓周。”周伟煌解开西装扣子,露出里面的白衬衫,“江州来的,回去告诉马老六,陈总在这儿做生意,按规矩来,要是想玩别的……”
他顿了顿,声音冷下来:“我陪他玩。”
光头脸色变了变。
他盯着周伟煌看了几秒,又看看他身后那几个同样穿黑西装的汉子,喉结动了动。
“行……行啊。”他往后退了一步,“话我带到了,陈老板,您自己掂量。”
说完,带着人走了。
围观的市民松了口气,又兴奋地议论起来:
“刚才那几个人,气势真足!”
“那是保镖吧?跟电影里似的!”
“这老板不简单啊……”
陈峰转身回楼里,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经过刘偌英身边时,她小声问:“峰哥,没事吧?”
“没事。”陈峰笑了笑,“小插曲,你唱得真好,要不要再唱一首?”
典礼继续进行。
但所有人都知道,广州这趟水,陈峰已经蹚进来了。
傍晚,宾客陆续散去。
陈峰站在三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
花篮还在,红绸带在晚风里飘。
街灯一盏盏亮起来,广州的夜生活开始了。
唐冰敲门进来:“哥,这是今天的礼单。”
厚厚一本,写满了名字和礼金数目。
陈峰翻了翻,看到潘洪波送了8888,健力宝李总送了6666,TCL李总送了5000……
都是吉利数字。
“奶茶呢?”他问。
“已经送她去机场了。”唐冰说,“她晚上十点的飞机回香港,明天还有通告。”
陈峰点点头。
他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那封匿名信。
“北方佬,滚回去。”
他笑了笑,把信纸撕碎,扔进垃圾桶。
窗外,广州的夜景璀璨如星河。
这才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