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歌生下佑麒后,没有什么奶水。刚好张家的娘子比她早一个月也生了一个儿子,奶水多得一个孩子根本吃不完。
听说宛歌的孩子没奶吃,张家娘子便热心的来喂奶给佑麒吃。住在这条巷子里的人日子过得都很清贫,每次张家娘子喂完奶后,宛歌总会塞给她两个鸡蛋。
陆婶摇晃手里的小拨浪鼓,逗着摇篮里的佑麒,“小娘子,你看他笑了!”
佑麒发出咯咯的笑声,宛歌凑到摇篮前,跟着笑道:“麒儿,你吃饱了,就开心了是不是?”
佑麒像是听懂了,不停的笑,兴奋的挥动着两只小手,在空中乱抓。
陆婶轻轻抓住他的小手,“这小子和我们家小虎头一样机灵。”
宛歌摸了摸佑麒的头,随口问道:“陆婶,我瞧你们家小虎头也有六岁了吧,怎么没送他到私塾里念书?他这么聪明不念书有些可惜啊。”
“我们也想送他去念书,可私塾太贵了,家里那有多余的钱啊!”陆婶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想到什么,瞅着宛歌,不好意思的道:“我看你家相公是个读书人吧?”
宛歌边逗着佑麒,边点点头。
陆婶接着道:“你相公有没有想过自己开个私塾,你看这巷子里十几户人家,小孩也不少,只是大家都不是很宽裕。你相公开个私塾,教教我们这里的孩子念书,虽然大家给不起太多的钱,但收入也绝对是够用的。总比你相公在酒楼里做那又累又。辛苦的活好。”
陆婶其实想说又累又低贱,但没好意思说出口。
宛歌看向陆婶觉得她后面的话怎么说的吞吞吐吐。陆婶怕宛歌觉得自己在轻视沈渊,忙补充道:“当然你相公现在做的差事肯定银钱多些,光那些达官贵人每天打赏的钱就不少吧。我和你陆叔也就是这样随便想想,你们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宛歌困惑的道:“酒楼的客人还会打赏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你相公跟你说他在做账房先生?”陆婶心想坏了,这个小娘子还不知道她相公在外面做什么。
宛歌“嗯”了一声,觉得不对劲,拉着陆婶问:“陆婶,我家相公不是在酒楼里做账房先生吗?”
陆婶忙起身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家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了。”
陆婶走后,宛歌越想越不对劲,这一年来她自己不是沉浸在失去庸王的痛苦中,就是全心的在照看佑麒,从没仔细关心过沈渊,是沈渊一个人为她撑起了这个温馨的家。虽没有锦衣玉食,却让她们母子俩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宛歌裹上披风,抱着佑麒,到陆婶家,将佑麒交给陆婶道:“陆婶,麻烦你帮我照顾下佑麒,我出去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陆婶接过佑麒,心知是刚才自己说错了话,惹出的事,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宛歌心急的问:“那个酒楼在燕京的什么地方?”
“宋记酒楼,在城东。”陆婶看事已至此,不让这个小娘子去看一下,估计这个小娘子也不会安心。
宛歌裹好披风,陆婶怕他们小夫妻吵架,又道:“小娘子,陆婶不太会说话,但我平日里看在眼里,你相公待你真得很好。连你陆叔这样的粗人都拉不下脸面去干的事。可你相公这样清高的读书人都能做到,我想他完全是为了你和孩子。你千万别怪他!”
宛歌已转身冒着风雪疾步朝城东走去。
城东的宋记酒楼很好找,因为它是燕京最有名气最高档的酒楼,即使是像这样的大雪天,依然宾客迎门。
宛歌隔着一条街道远远的就看到“宋记酒楼”四个漆金大字,虽然酒楼大部分外观建筑都被大雪覆盖,招牌还是清晰可见。
宛歌目光直直得看着酒楼门口站着的几个小厮,其中一个人就是沈渊。
沈渊尽力将身子靠在墙壁上,门口狭窄的屋檐为他挡住了一半的雪花,他冻得不停得揉搓着双手,哈着热气。
宛歌一直以为沈渊是坐在暖和的酒楼里,敲着算盘,点着银钱。
一位穿着华贵的男人骑着马来到酒楼门口,几个小厮快速的围抢过去,一个小厮抢先一步拉住马绳,笑脸相迎的问道:“客官是来吃饭的吧?”
马上的人高贵的嗯了一声,那小厮忙道:“客官快请进,小的帮你把马牵到马槽去。”
那华贵的男人翻身下马,随后打赏了那小厮几个铜钱。沈渊和其他的几个小厮悻悻的散开又站到门口。
这时一位穿着华丽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娇贵的少女,走出酒楼。一辆马车停在她们面前。这次沈渊反应最快,立刻跪蹲在马车下,讨好的笑道:“夫人,小姐请上马车!”
那华丽的妇人高贵的踩着沈渊的背踏上马车,又伸手去扶那个娇贵的少女,那少女带着几分羞涩小心翼翼的踩着沈渊的背踏上马车。
那少女在进马车前顺手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沈渊,道了声“赏你的!”
宛歌只觉得她们不是踩在沈渊的背上,而是踩在自己的心上。这就是当初在京城里掌管西营意气风发的二将军。
沈渊欢喜的接过那锭银子,冲那少女笑着挥挥手。那华丽的妇人责怪那少女道:“傻孩子,怎么给了这么多的打赏钱。”
那少女窃窃的笑道:“娘,你看到没,刚才那个跪着当马凳的小厮长得好俊美啊!”
马车缓缓的从宛歌和沈渊之间隔着的街道上驶过,沈渊开心的将那锭银子揣入怀中,准备再次站到门口去时,蓦然望见一直站在街道对面的宛歌。
沈渊的笑容凝固了,他很意外,可马上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笑着跑到宛歌跟前,帮她扑落身上堆积的雪花,“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跑这里来了,站了很久吧。谁在照顾佑麒啊?”
宛歌也笑了笑,为沈渊打落披风上的积雪,道:“陆婶在照顾佑麒,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在忙,我就站了一会。你忙吧,我去买些菜的。”
“菜场不是在西边吗?”沈渊看宛歌急着想往南边走,叫住她道,“小宛歌,我先是在这里当账房先生的,可后来我发现门口的小厮挣得钱更多,才做小厮的。你不会怪我骗你吧?”
宛歌温柔的笑道:“傻瓜,我明白,我怎么会怪你!在门口做小厮很辛苦吧?”
沈渊松了一口气,释怀的笑道:“一点都不辛苦,这可是我的老本行。你忘了我们是怎么认识的,要不是你踢翻了我讨饭的碗,我们怎么会认识。小时候我最拿手的就是讨好人,每次我哥在街边讨饭总也讨不到什么铜钱,因为他总是冷冷的不爱笑。我就不一样,每次都能讨到很多钱,我见人就笑,嘴巴又甜,过路的人都喜欢我,所以赏给我的铜钱也多些。”
宛歌真害怕自己的笑容会瞬间崩溃,沈渊观察到她表情细微的变化,懊恼的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提我哥的。”
宛歌嫣然一笑:“傻瓜,没关系的!那我先买菜回家的,早点回来吃饭,我等你!”
沈渊傻傻的沉迷在她的笑容中,痴情的望了她一眼,又跑回到酒楼门口。
宛歌保持着嫣然的笑容,直到转身朝西边走去,心中喃喃的念叨着,“傻瓜,傻瓜,这世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的大傻瓜!”当她抚摸自己的面颊时,泪水早已在脸上冻结成了冰。
她往西边漫无目的得走着,又想起了莲妃说的那句话“只要沾上你的男人都会不得好死!”,这句魔咒会在沈渊身上延续吗?她心里害怕极了,害怕拥有,害怕失去,害怕拥有了又失去。
当她缓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走到了官衙的大门口。街上寥寥的几个行人正围着一张告示议论着。她停住脚步,怔怔的望着那张告示,上面写着“宫廷乐府向天下征集能歌善舞的美貌女子百名,以贺皇帝陛下五十岁寿辰。入宫一年,期满后可领取一百两银子回乡。”
宛歌在这张告示前站了很久,冻得有些发抖的走进了官衙。
沈渊晚上回家时,宛歌已为他做了几样好菜,温好了酒。
宛歌递给他一杯热茶,为他解下披风,在门口抖了抖上面的雪,又挂到屋里,道:“小松,你快吃吧!酒菜都快冷了。”
沈渊看宛歌没有嫌弃他做的事,反而对他比以前更好了,心里又感动又开心,问道:“佑麒呢?”
“他刚睡着。”
“那我们一起吃吧!”
宛歌摆好两双碗筷,将温酒倒在沈渊的碗里,“好!你先喝点酒,暖和些。”
沈渊喝了一口酒,兴奋的道:“我们的银子就快攒够了,过几日就可以租下东街的一个铺位。”
“那太好了!”宛歌亦很开心,为自己也倒了一些酒,拿起碗和沈渊的碗碰了碰,“这顿饭菜刚好可以庆祝一下。”
沈渊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体内的寒气顿时消散,身子暖暖的,脸上也红红的,有些醉意的道:“小宛歌,我靠自己的能力也能照顾好你和孩子。相信我,王爷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甚至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宛歌温婉的笑道:“我相信,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相信以后你也能照顾好佑麒的。”
沈渊眼中带着惊喜,目光温和的望着宛歌,道:“你真的相信,你真的愿意让我照顾你和孩子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