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鹿他们的死,是意外,也是以死殉义,我们不能埋怨少主子,在匈奴做质子,他也苦……”
“不要跟我说那些大道理!”八襄吼道,“就因为他是少主子,所以死的就必须是我们吗?”他还记得,一鹿的头颅,挂在匈奴的帐篷上,整整七日七夜。二茗被送进单于的帐中,被惨无人道地糟蹋,
最后咬舌自尽。三重被拿来当箭靶,万箭穿心而死。当年八襄尚且年幼,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幕,最终眼泪干涸,发誓绝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这是我们族人的使命,你该知道。”七赢脸上,是坚定不移的信仰。
“使命?呵呵。”八襄笑了,先是笑容在嘴角笑开,然后捧腹大笑。
无法交流,七赢也无心纠缠下去。他转身欲走,八襄停止了大笑,他的眼神里有着异样的神采,他说:
“你知道我在出来之前,消失的那晚去了哪里吗?”
好奇心顿起,七赢停住脚步,听他说下去。
“呵呵,我无意中进了禁室,紫苏香的配方也是在那个时候拿到手的。可是,你知道我还看见了什么吗?”他嘴角是诡异的笑容,像是透露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见了一具水玉棺
。”
七赢怔住,水玉棺,可保尸体千年不腐。
“你说少主子为什么要起名叫做施澈?最起码也该叫回本姓吧。还有,为什么不能让少主子闻紫苏香?对于正常人来说,这香不是无害的吗?而一直纠缠他的闵知行,为什么偏偏紫苏香发生了药效?
”
“你究竟想说什么?”七赢皱眉,他内心隐隐有着一股不安。
八襄继续呵笑,然后忽然一本正经地说:
“哥,如果我能证明这个少主子非彼少主子,你就带着我回家吧。”
哥。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他原以为自跟在少主子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只有代号。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哥哥,那你就不要再胡闹了。”
“怎么是胡闹呢!我明明亲眼看见……”
“够了!”七赢打断他,无比肯定地说“他就是我们的少主子,以前是,现在是,以后都会是!”他怎么可以不是少主子!
“时间会证明你是错的!”八襄的表情变得狰狞,他的内心充斥着怨恨,有朝一日,必定如江河决堤般,全部发泄出来。
“此话休要再提!不然,即使少主子大度饶了你,方寸也绝容不下你!”七赢愤然离去,留下八襄恨恨地握紧拳头,双眼布满红血丝。
闵知行醒来时,施澈正舀着手上的粥。他露出好看的笑容,然后扶闵知行起身。乱糟糟的头发,没有梳洗过的妆容,闵知行大为尴尬,不知道自己睡觉时有没有打鼻鼾或者磨牙呢?她忽然很佩服那些婚前同居的人,愿意把自己最丑的一面暴露给心爱的对方看。
施澈温柔地喂闵知行喝完粥后,体贴地退了出去。当他再次进房时,闵知行已经梳洗完毕,整个人焕然一新,他不由得眼前一亮。
闵知行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低着头看地,就像害羞的小家碧玉。尽管她曾是大家闺秀。
施澈轻笑。这么容易就害羞,被后宫莺莺燕燕围着的刘彻,究竟喜欢她什么。
他走上前,拉起闵知行的手,在掌心写着:“你昨天发生何事?”掌心痒痒的,像最轻盈的羽毛在上面扫过,然后留下一丝丝悸动。
八襄到底还是手下留了情,他只是在猜测,因此下的分量不多,此时药效已过,闵知行脑中的记忆恢复正常,她又清楚地记得历史的走向。她刚想说自己昨日发生了什么事,可话到嘴边,闵知行却发现,自己忘了。就像每天早上刚睡醒时你能清楚地记得梦中的内容,下一刻你却只能记得大概一样,再然后就是忘得一干二净,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过梦。
她只记得自己一个劲地疯跑,却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跑。
施澈也不追问,他当这是八襄的一次恶作剧,无伤大雅,而且,让刘彻和她之间有了间隙,正合他意。闵知行左想右想都记不起,也就放弃了。忽然,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方寸。
“难道我是发现了方寸的踪迹,所以才一个劲地跑?”她喃喃地说着,施澈却怔住,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他似乎听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
施澈在闵知行的手上写着:“方寸?何人?”他故意这样问,他在试探闵知行对他的信任。
“不是人,是一个能让我们回到现代的地方。”闵知行毫不隐瞒。
回到现代?施澈疑惑了。现代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自己从不知道,从方寸还能去到这样一个地方?在他看来,现代,远比方寸更加神秘。
“你还是想不起吗?我们的家在那里呀。”
家?呵,还真是一个好听的词语。这些年来,在外为质,施澈都忘了,家是什么样子的了。他想哄闵知行继续说下去,闵知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起了涟漪:“其实在去方寸之前,我
很想去一下南越呢,你说在两千年前,我们的家乡,我们脚下曾踩着的土地,是一座山,一池水,还是一方土屋?”
她兴致勃勃地幻想着,施澈却再度疑惑了。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口中的现代难道是在南越?还有,什么叫两千年前?
“现代,我们的家乡?”他一笔一划地写着。捉住问题的重点,一步一步引诱,这是施澈的风格,他不能让闵知行觉察到他的异样。
“不,”闵知行想了想,说,“更确切来说,我们的家乡是在广州越秀区,也就是在现在的番禺城内。”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震撼的了。番禺城,番禺城,施澈至死都不会忘记这三个字,那是南越的都城,很多年前,他就是从那里走出来。那个至高无上的王,曾承诺,只要他活着回来,就许他三郡之尊,王
印相授。只是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绵延秀丽江山,谁说一定是你刘家的天下!
“怎么啦,施澈?你没事吧?是想起了一些东西,头又疼了吗?”闵知行见施澈半天没有反应,半是担心半是期待地问。
施澈摇了摇头,举止神态,一贯的温柔。他看着闵知行,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番禺城,是精卫调查得知,她在套他的话。
遗憾的是,闵知行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不曾骗他。那么,闵知行和他一样,竟然都是南越人?!广州越秀区?是指越秀山吗?
施澈轻笑。如果你真的是南越人,那么你将来,一定会是我的臣民,永远匍匐在我的脚下。
施澈没有往更深一层的地方想,他想问什么叫两千年前,可终究还是忍住了。两千年前,南越该是洪荒一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