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叩首,一叩再叩,陈嫣凄然低语,“是艾为了皇帝哥哥的江山社稷,为了大陈的百姓万民,请求闵姐姐成全”
世间,难得有如此女子,可惜只是女儿身,不能登临高处,不能睥睨天下
闵知行轻忽一笑,叹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哥哥蠢钝如猪,视江山社稷为儿戏作为妹妹,你能深明大义,让人颇为感动!闵知行生为大陈的子民,死亦是,所以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你当真愿意,还是……”久久不言的尹晟熙兀然一语,揽腰迫近她,任由薄唇贴上她的耳廓,悄然私语,“你的心,真的好深!”
抬眸瞥望,闵知行冷冷笑叹,“你言重了,我的心再深,也深不过你的!”
陈嫣要和亲北周,要嫁给自己的夫君
身为女人,身为妻子,闵知行不会没有一点儿私心
她是吴德蓉的女儿,她是陈烨的妹妹,单凭这两点,就一定不能放过
随意摆弄盛满美酒的玉壶,闵知行漫不经心而笑,“今天时辰已晚,明日你早些过来,我教你几招房中术以及御女养生之道,奔能箍住玄皇的身子,更能箍住他的心!”
脸颊绯红,陈嫣羞得无地自容,颤声道,“这…这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抢先一句,尹晟熙冷冷发话,“公主殿下和亲北周,是为了取悦于玄皇未明月,若不能箍紧他的身心,又何必耗费人力物力远嫁呢!”
“可,我……”
陈嫣还想说什么,即被他截住话头,“来人艾送公主回宫,好生照顾”
待永安公主走后,尹晟熙一把搂住闵知行,知行颜笑道,“真想不到你还多才多艺呢?”
略微蹙了眉首,她不解,“什么多才多艺?”
“约好明日教陈嫣房中术及御女养生之道,这还不是多才多艺么?”说着,尹晟熙坏坏一笑,探手抚弄她的五彩裙摆,嗔道,“你呀,别光教她去勾引未明月,什么时候有空也教教我嘛!”
“你还需要我教啊”涂有鲜红蔻丹的指尖轻点上他的额眉,闵知行娇笑,“出身青楼花坊的皇后娘娘都被你驯得服服帖帖,还需我么……”
“你是你,她是她,野花哪有家花香!”语毕,他凑近身畔,细细嗅了嗅,“你搽了什么,好香!”
“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胭脂啊”
“王映雪赏的东西,你也敢用,就不怕……”
“她好歹是我的姐妹艾应该不会害我!”
“是么?”掌心贴上娇俏的面颊,那艳丽的胭脂果然诱人,惹得尹晟熙心猿意马,不禁将闵知行揉入怀中,拦腰抱起,“走啦,我们回去预习一下明天的课程,先提前演练一番,才能更好的授课啊……
”
长久以来,莲夫人一直是最为虔诚的信徒,听不得半句对佛祖不恭不敬的言语
满脸骇茫之色,她显然是被闵知行的大不敬所震惊,来不及多想多思虑,扬手就是一掌,重重掴来,“民妇真是失望至极,甄菀是温柔如水的女子,怎会生出这等……”
“甄菀!”闻听提及母亲的名讳,闵知行更是气得脸色发青,好似发疯的泼妇般嘶声疾呼,“你们这般待我欺负我,她若还活在世上,会怎么想怎么看?”
一语正中心事,逼得莲夫人无话可说,只是默然而立,摇头叹息
闵知行挨打,粉腮高高肿起,玉瑶看着心疼,慌忙绞了冰冷的巾帕,恭敬递上,“郡主,消消气,生气对你不好,对腹中的胎儿也不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听侍女提到腹中胎儿,闵知行微蹙娥眉,顿生一计吵吵嚷嚷,打打闹闹,或许一失手,或许一失足,就做掉这不速之客了!
好,就这么做,一定要把握时机!
敛起袖衽,闵知行缓缓站起,碎步轻挪,行至莲夫人面前,“我母亲是谁害死的,是不是你?”
突如其来的问话令人惊愕,莲夫人惊惶道,“不,不是!”
“那是谁?是不是尹仁辉?”
“这……”
“你们姓尹的,一家人全都是恶徒,十恶不赦,该千刀万剐!”说着,猛扑上前,揪起莲夫人的衣襟,不住撕扯,不住捶打,“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我母亲尸骨无存,她的冤魂在九泉之下悲
泣,而你们却在人世间享受连绵不尽的荣华富贵…这好不公平啊”
一切并未像想象的那样顺利
不避不让,莲夫人硬生生挨着打骂,竟低低笑出声气,“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这是民妇该受的,这是前世种下的因,结出后世罪孽的果!”
她说的,是涅知行经上的话语
不知为何,闵知行听后,只觉心情沉重,仿佛被人抽去骨骼,痛得难以呼吸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心里丝毫没有觉得好受,这是她不曾料想的结局无穷无尽的怨恨,似乎被十六字箴言所化,似乎……
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今日,她若作孽明天呢…因果报应,如影随形,会不会在纯儿身上得以应验?
“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闵知行缓缓抬首,眼底一片冰凉……
一近斩,那么狠,那么重,即使不死,也可能只剩半条命
顾不上太多,未明月欲带上闵知行离去,谁知她惊声一问,“难道不救你的母亲?”
“你就放心吧,母亲没事的,一定!”说着,疾步飞奔,直出山门,跃上马背,绝尘而去
一日之内,发生了太多事,这让闵知行有些茫然,入堕梦幻之中
挥鞭策马,未明月瞧出她的疑虑,低轻一语,“想问什么,只管问,你我之间,没有旁人,没有秘密!”
一晃过去很多年,再次听闻这句话时,满心喜悦已然酿成酸楚
从笃信佛法,到不信从不信命运,到相信…一切都变了,变得看不清,变得辨不明
“铬,到底是何人?”牵过繁复的裙裾,闵知行蜷缩膝头,侧坐鞍鞯,尽量不倚靠着他,黯然垂眸,喃喃自语,“你相信他的话语么?”
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话,未明月讪讪而笑,“他的话语,你指的是哪一部分?”
苍白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讥笑,闵知行弱声开口,“你相信么,我和他上过床?”
“信与不信,又有什么分别?”他不假思索,低微一句,“长久以来,是我负了你,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很苦很苦…云烟已然过眼而去,为何还要提及?”
“可是……”闵知行想说,却不知该说什么
理解万岁,他能理解,不好么?
可…可他越是善解人意,越让人心存愧疚,这该如何是好啊
“阿史那铬!”自言自语,未明月自说自听,“关于铬的身份,想必你早已猜测到…他是父亲的儿子,我的兄弟”
“你们是兄弟?可我从来就没听宗广泽说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原因很简单,父亲对丑闻避而不谈,亦没人敢提起”
丑闻?未明月竟用上丑闻二字,那段往事一定万分悲哀……
似水流年,物似人非。
错过了太多事,错过了太多人。
长久以来,闵知行一直为母亲而活,为母亲报仇雪恨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听闻闵知行提及母亲,闵知行猛然一怔,登时泪流满面,“我,我一直想问您,母亲究竟是谁害死的?”
沉默良久,那落寞的老者只是低低一语,“不是我!”
“那到底是谁?”她再次追问。
惨然一笑,云淡风轻,闵知行哀哀叹道,“菀儿离去久矣,没有必要追究到底了…活着的人比离去的人更为重要,不是么?”
“可是……”
“别说太多,也别想太多,你奔波一日,早点去歇着吧。”说罢,闵知行唤来阿芩,让其带闵知行前去用膳休息。
山中夜色,寒凉若水
闵知行前思后想许久,一夜不曾入睡
翌日清早,阿芩按惯例去山下市集采办米油菜果,闵知行知晓了,也吵嚷着要去逛逛
虽已为人母,可她在长辈面前,依旧仅是孩子
阿芩拿她没法,只有携手一起去了
山下是个小镇,市集繁荣,逛了几条街,将该买的买齐了,闵知行提议去茶摊坐坐,吃些点心
见她兴致极高,阿芩不好否决,只有点头应了
随意选来一家茶摊,二人刚坐定,只听路边蹬挑子的小贩吆喝,“红豆酥,甜丝丝的红豆酥……”
“吃点红豆酥,如何?”阿芩招手,唤来小贩,买了几块
松脆可口的红豆酥极为诱人,尽管闵知行戒掉它多年,还是经不起诱惑,尝了小块
人心隔肚皮,她与阿芩哪里知道一切的一切,原本就是提前设计的陷阱……
红豆酥,入口即化
见闵知行吃下,那小贩狡诈一笑,附耳悄语,“菀后,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