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幕“杀鸡儆猴”弦外之意,话外之音,我怎能不知!
宫婢被闻讯而至的内宦拖走,雕花玉砖上残留一道长长的,怵目的血迹
“呜呜……”望着一地猩红,久立她身侧的孩童吓得手脚抽搐,悲泣哀鸣
“陈煜,你给本宫闭嘴,不许哭!”吴后气恼,扬手就是几掌掴向孩子,“你也是皇上的子嗣,就这么没出息,没刚性,同你娘一样都是下贱胚!”
陈煜?原来他就是宋王,尹妃的独子
无故被打,陈煜哭天抢地,堂堂国母竟磋磨无辜的孩子,我实在看不下去,微笑一语,“娘娘有话,不妨直说,无需牵三扯四”
铁青的面色骤变,吴后大笑出声,森森目光盯住我,“好一位永乐郡主,难怪皇上说你与众不同,本宫看你颇有胆色,讨人喜欢呢!”
她的喜怒无常,令我惊讶,心上隐隐压抑某种不祥预感
略微抬手,吴后示意宫婢带陈煜退下,旋即开门见山,“闵艾你觉得本宫的烨儿如何?”
陈烨?!脑海之中,立刻闪现那飞扬跋扈的神情,狂妄自大的言语天呐,他简直就是我的噩梦!
思绪迁回,转身想逃,可她的下句话,却又让我亭脚步,“女儿家的心思,本宫怎会不知,烨儿不算俊俏,但至少比外族人强!你是大陈的郡主,姻缘婚嫁早就上升至国务范畴,喜欢谁就嫁给谁是完全不可能的,皇上看重你,本宫也愿意为你挑选一门好亲事!现如今,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其一,和亲北周其二,嫁给烨儿!”
宗明?陈烨?二者皆不是吾愿,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不该当这无用的任人宰割的高贵郡主!
俯身跪地,言语掷地有声,“妍妍福薄命苦,生来低贱,高攀不上皇亲贵胄,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是么?”笑意深浓,吴后故作温柔,“好孩子,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是要挟,还是恐吓?
抬眸与其对视,一口气倒出心底话,“妍妍既不喜欢宗明,也不喜欢陈烨”
“那你喜欢谁?难道是暗藏在书斋的……”话说一半,忽不言语,挨了半晌,一转话锋,“喜不喜欢,都是相对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
“你!”心头一颤,身子仿佛被千钧巨石击中,痛得厉害
公主府,我身畔,竟潜伏着她的眼线!
“少女情怀总是痴!”起身踱步,她满脸奸诈的笑意,“你的一举一动,本宫一清二楚,你将陌生男子藏在书斋,是何居心?就别在本宫面前装贞洁,装纯情了!”说着,伸手抽出妆台小屉,取出一方锦缎掷于地下
这,这是……染血的锦缎格外刺目,好似千万淬毒的细小银针,直直扎入眼中,钉入心底……
阴险毒辣这四字用来形容吴后再恰当不过!
吴德蓉,她真真正正是“无德蓉”!
与之冷冷对视,我泰然自若,“一方染血的锦缎能说明什么?”
她笑得暧昧,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别小看这锦缎,它可来自公主府,好像是你的被褥,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可我不怕!轻蔑瞥她一眼,拍掌大笑,“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艾可惜妍妍行得正,不怕您诋毁!”
“是么?”一丝厉色掠过她的面庞,“你就不怕本宫将此事宣扬出去,堂堂永乐郡主与他人苟且淫乱,会是什么下晨”
“无非一个死字!”
“说得好!”低沉威严的语声蓦然在身后响起
茫然回首,只见闵知行一身朝服,峨冠博带,拂风而至
心里不由泛起嘀咕,他怎么来了?
本以为行事隐秘,却被人突然闯入,吴后一愣,随即尴尬笑道,“难得太师有空来芳华殿转转!”
不曾行礼,闵知行径直落座,抬眼瞟我,似笑非笑,“闵,皇后娘娘替你考虑的如此周全,怎能不答应?皇上病重,急需喜事冲冲,为父帮你做主,即日与太子成婚!”
“什么?你说什么!”触上他冰凉凉的目光,心魂俱震,“让我嫁给陈烨,说得好轻巧,我的人生,为何让你来做主,凭什么?”
笑弯眼眸,老狐狸一脸奸相,语声柔和,却逸着冷意,“就凭一个父字!”
“你,你不是我的父亲,你是……”刹那间,真相已至嘴边,秘密呼之欲出
“住口!”厉声喝断我,闵知行欠身朝吴德蓉笑了笑,“皇后娘娘只需选定吉时吉日,其他事宜包在老夫身上!”
笑靥如花,吴德蓉心满意足道,“好,真是太好了,那一切就要仰仗国丈了,本宫即刻吩咐钦天监挑选吉日”
他竟随意订下我与陈烨的亲事,怒得不能自抑,尾随其出了芳华殿,行至无人之处,冲上前,对他又踢又打,“奸臣佞贼,你安得什么心,大长公主若是知晓了,一定不会放过你!”
“闵,我会害你么?”他一脸肃然之色,深深迫视,“你是极为聪慧的孩子,为他想想吧他拥有高贵的血统,拥有显赫的头衔,却没有争夺皇权的力量……”
“谁,你在说谁?”
“明知故问,被你掩藏在书斋中的男子,周文帝的废太子未明月!”
人说闵知行狡黠阴险,果然没错
一双似冷似热,变幻复杂的眸眼,便让人琢磨不透
极力克制慌乱的心,我冷言笑叹,“一定是老糊涂了,什么废太子,妍妍不知!”
眸光深沉,好似慑人魂魄,他含笑轻语,直直逼迫,“既是不知,也就不必顾及颜面,老夫即刻命人将其捕获,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呢!”
语声击中心尖,有些沉不住气,“你敢!该死的老狐狸,叛国投敌,恶毒至极,难怪无儿无女,活该没儿子送终!”
刚一出口,惊得呆赚盛怒之下,不曾料想竟会说出这等刻薄的话语!
一定,一定无法挽回
沉默,长久沉默
垂眸低首,不敢正眼瞧他
廊下,两人伫立,离得很近,近得可以听清他的心跳,察觉他的气息
忽的,腕上一紧,被他死死扼赚我若惊弓之鸟,转身想逃
下一刻,凌厉的掌风向脸庞刮来,我本能去躲,却……
冰凉的指尖擦着耳畔掠过,他冷冷大笑,语中满是落寞与凄凉,“可笑我闵知行,在你这黄毛丫头面前,居然下不了手……唉,闵艾老夫为官为宰数十载,早已当惯歹毒险恶之人,世人骂我咒我都
行,唯独你不行!”
“我……”气势软了半分,缓缓抬头,与其对视
清冷的眸中溢出点点柔情,他悄然哀叹,“今日所做一切,全都是为你,早晚有一日,你会懂!”
错觉,一定是错觉,不能被他迷惑
老狐狸绝不会对我推心置腹,更不会讲出这般不知所谓的温情话语!
“我是不会嫁给陈烨的!”猛地拂开他的手,脱口怒道,“我有喜欢的人,也有想要保护的人,你的阴谋不会得逞!”
“不谋而合,老夫也有喜欢的人,也有想保护的人!”笑得畅快,闵知行直陈心意,“这门亲事,你是嫁定了!”
说着,他绝然拂袖,喝道,“来人啊”
倏地,数名亲卫由廊檐上树影中窜出,单膝跪禀,“太师有何吩咐?”
悠然转身,他负手背对,一语似寒冰刺骨,“将永乐郡主押入凤澜殿,严加看管,直至太子大婚!”
闵知行发话,谁敢不听,大队禁卫摆起铁桶阵,将凤澜殿围得水泄不通
起先几日,还有气力反抗,砸得砸,摔得摔,殿中古玩瓷器碎得一件都不剩
即使这样发泄,也没人心疼,更没人出面劝阻,“老狐狸”来看过几次,开口只说了一句,“既然愿意摔,索性让郡主摔个痛快,传令府库,再送些玩器过来”
那么多玩器,全都是上等货色,白白摔烂,太可惜
他不心疼,我还心疼,想来想去,决定改变策略,坚持到底!
“有声”抵抗变“无声”抵抗,从昨日起,狠下心,绝食抗争
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我歪在榻上,一副病怏怏涅
捧着盛满汤羹的玉盏,玉瑶跪在脚边哀求,“郡主,好歹吃一口”
“快拿走!”瞧都不瞧一眼,我咬牙坚持,“宁愿去死,也不愿嫁给陈烨!”
“哟,要寻死啊”帘外响起寒凉语声,“老狐狸”急行若风而至,接过玉瑶手中的碗盏,舀了一匙送入口中,笑道,“好香的莲子羹,给这濒死之人享用,完全是糟趟,不如由老夫代劳”说完,咕咚咕咚,将盏中汤羹一饮而尽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心里恨得厉害,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怒声叱问,“你来干什么?”
“阿芩!”他招了招手,由帘外唤入一年长的妇人
不曾言语,那妇人欠身朝我行礼
隐隐的,一股幽香自她袖中传出,那味道很是熟悉……
“闵知行!”蓦然呼喝他的名讳,厉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阿芩跟随老夫多年,如今忍痛割爱,让她伺候你”说着,话锋一转,柔柔暖语,“闵艾你就不能乖一点,让老夫省心一点!”
凤眸一瞥,我冷冷笑叹,“你这辈子怕是等不到了!”
听闻此语,闵知行一脸铁青,抬步就走,刚走两步,猛回头,不忘嘱咐一句,“阿芩,好好照顾她!”
待闵知行走后,阿芩亲自执壶注水,奉上香茶
眸光流转,我冷哼一声,挥袖将茶盏拂落在地,“你有什么目的,不妨说来听听?”
她一愣,旋即跪下捡拾碎瓷,从头至尾,依旧一言不发
怒不可遏,我猛地推她一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装聋作哑!”
推搡间,她颈上的伤痕显露出来,那道疤贯穿咽喉,怵目惊心
玉瑶惊愕,颤声道,“郡主,她是哑巴!”
点了点头,阿芩笑得温柔,目光久久亭在我的脸上,仿佛多年未见的至亲故友般
受困凤澜殿已然半月,其间,大长公主竟未探视过一次,心里升腾不祥预感,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