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清透,倒映出虞幸的身影。
他看着老修女那双深邃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知晓对方此时主动来找他肯定有目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略带困惑的礼貌微笑:
“当然,天使们雕刻得栩栩如生,充满了……神圣的美感。母神的教诲与恩泽总是如此令人心安。”
老修女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她缓步走到池边,伸出布满细微皱纹的手,轻轻拂过清彻的池水,目光却依旧落在天使雕像上,语气带着一种悠远的感慨:
“是啊,如此完美,如此圣洁,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与痛苦。人们总是容易被这样的表象所吸引,寻求慰藉,不是吗?”
她话锋微不可查地一转,如同微风掠过水面,带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就像玫瑰大道那栋房子里的悲剧……我已经听说了您的壮举,调查员先生,您的实力令人叹服。”
“我也曾旁观了那场骇人听闻的事件,三十年了,它就像一块无法愈合的疮疤,隐藏在镇子光鲜的表皮之下。母神的慈悲似乎无处不在,却终究……没能照亮那个角落,挽回那场早已注定的疯狂与毁灭。”
她的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但话语中的指向却异常清晰——她在暗示教会面对某些真正的、源自更深层黑暗的威胁时,显得无能为力。
虞幸心中了然,面上却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他微微蹙眉,语气带着探究:“修女,您的意思是……母神的荣光有所不及?还是说,教会对瑞尔家的悲剧,其实知晓更多内情,却未能阻止?”
老修女闻言,缓缓转过头,看向虞幸。
她脸上那亲和淡定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对晚辈的宽容。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撇清:
“年轻的调查员先生,您想多了。我只是在感慨生命的无常与命运的难测罢了。”
“母神的恩泽广布,但个人的选择与际遇,有时并非外力所能完全干涉。至于教会……我们始终恪尽职守,遵循母神的指引。”
她将目光重新投向天使雕像,仿佛刚才那意有所指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的感叹:“这尊天使,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美丽与圣洁,象征着希望与守护。仅此而已。”
完美的回避,无懈可击的虔诚姿态。
虞幸看着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解释:“原来如此。看来是我理解有误。感谢您的指点,修女。”
两人站在水池边,气氛看似和谐,阳光透过彩窗洒下,在水面投下斑斓的光影。
天使雕像依旧慈悲地微笑着,捧着她的麦穗,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这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对话。
但这场对话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话音落下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虞幸先生!”
虞幸转头,看到那位第一天分发装备时、拥有蔚蓝双眼和金色卷发的年轻教会人员正快步走来,脸上带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先是对着老修女恭敬又亲昵地唤了一声:“蒂安阿姨。”
老修女蒂安对他温和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只是又看了虞幸一眼,便转身,步履从容地消失在教堂深处的回廊阴影中。
年轻人这才转向虞幸,那双湛蓝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兴奋与好奇:“虞幸先生,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艾凡,是教会的一名初级执事。”
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教会礼节,然后迫不及待地说:“大主教正在他的办公室等您,请随我来吧!”
虞幸微微颔首,跟着这位名叫艾凡的年轻执事穿过教堂宏伟的回廊。
艾凡显然是个活泼开朗的性子,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声音里充满了年轻人的朝气:
“您可能不知道,您解决掉玫瑰大道那个‘猩红’事件的消息,已经在教会里传疯了!”艾凡语气激动,“天哪,‘猩红’级别!我加入教会这几年,只听说过,还从未亲眼见过相关的行动!大家都好奇极了,都在讨论您究竟是哪位厉害的调查员,竟然能独自解决这么……这么夸张的事情!”
他一边引路,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向虞幸,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我是从约里克夫大学的神学院毕业的,进教会时间不算长。说真的,在今天之前,我压根不知道玫瑰大道那边还藏着这么一件陈年旧事,还有这么可怕的残留物。您没看到那些知道内情的老执事们的表情,一个个都……”他压低声音,模仿着那些资深者震惊又复杂的表情,显得十分生动。
“虞幸先生,您真是太厉害了!”艾凡由衷地赞叹道,几乎要把虞幸当成偶像来看待。
虞幸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并未多言,这位年轻执事的热情和单纯,在这座似乎隐藏着不少秘密的教堂里,倒显得有些滑稽。
直到他们来到一扇雕刻着更加繁复麦穗与藤蔓纹路、散发着沉静气息的厚重木门前,艾凡才终于收敛了雀跃的神情,变得庄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