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不是主角,他也不是。
他进门,到处找不到人。时间一久,那股原本令他胆量剧增而上头的热血就凉了。他鼻间充斥着酒精刺鼻的气味。他试图按开电灯的开关,却一次一次发现开关失灵。
长久的在黑暗中的困顿终于令他开始正视自己已经慌张的现状。
可是他依然不肯就这样离开:他来的时候如此气势昂扬,若是离开的时候不能够同样闹出阵仗,岂不是显得他灰溜溜?
输人不输仗。绝对不可以如此。
他想到这里,狠狠放话:“胆鬼,没种!下回有本事别躲!跟缩头乌龟那样,当个男人,叫你爷爷我看看!”
他故意扬长声调,调子起的有点高,甚至带零尖。觉得不够完美。可是这又不是拍戏,没有重来第二条的机会。他到底有些悻悻。于是要弥补。他冲着床的轮廓处狠狠吐了口痰。似乎不够,他又有个主意上头,于是他解开裤链,朝着那张床铺来了一泡尿。
那床顿时精彩绝伦。
屋里顿时也充满了尿液的腥臊的味道。混合着满屋的酒精味,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冲的他都要忍不住打喷嚏。
到底是忍住了
他冷笑,觉得顿时扳回一城。
这才准备离开。
形势就是在这个时候急转直下的。
他出了卧室,回到了客厅,再走不到五六米,就能够到大门方向了。可是就在他距离大门方向五六米的时候,他看到了客厅沙发上多了一个人影。
他已经适应了黑暗,甚至在黑暗中也看到了那个饶脸。
明明是个无月的夜。可是,他就是看到了脸。
只是他第一次正面看到这张脸。
这张被他用硫酸直面泼洒的脸。之前看到医生的时候都是隔得很远,且医生总是用口罩围巾和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他觉得那个样子的医生像个不敢见饶心虚者,那更加坚定了医生是庸医的认知。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没有戴口罩,帽子和围巾的医生。
他多少有点心惊,还有害怕。
恶心是最后漫上来的感觉。
这么多感觉,却没有一丝的愧疚和懊悔。真奇怪啊。他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毁灭这个词,这个举动,给人类带来的最大反应,应该是快感,而不是惋惜。
惋惜这个感觉,其实才是少数饶看法。
有人真正惋惜,有人跟风,有人附和。这三种人加在一起,看着惋惜的人数就多了。可是其实真正惋惜的,真的是很少的群体。
至少他可不算是惋惜人群的,连跟风和附和都不是。他是快感的。
看,医生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我想毁掉就毁掉的?
医生脸上狼狈的疤,如今的处境,从齐全的区搬到落魄平房这都是他影响的。
是他的勋章。
他仿佛成了战场上的将军,举手投足就能让任何东西灰飞烟灭。
实在是痛快。
他是胜利方。医生是战败方。
战败方不该是医生现在这个样子: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医生的脸甚至没有低下去,而是平静的注视着前方。医生眼窝凹陷,原本应该两颗眼珠子的地方如今空空荡荡。眼皮萎缩,皮肤上遍布大大的疤痕如今的医生的模样实在不能算是个人。医生该用纱布包裹整个脸,该戴上面罩。该连鼻孔出气的地方都不露出来。
他甚至不该有如此平静的表情。
医生应该痛苦,应该怒骂,应该生不如死,应该日日折磨自己,应该歇斯底里,应该发疯,住到精神病院甚至,医生应该精神失常,穿着沾满排泄物的衣服挥舞着捕去大街上见人就砍,最后被击毙街头。
医生怎么还能如此平静?医生怎么可以衣冠整洁?医生的手指甚至连指甲都平平整整,干干净净,好好的搭在平整的裤子上,
他把自己的手指不自觉藏在了身后:他的指甲还没有剪,里面还有没有洗干净的污垢,甚至他还特意留长指甲,好方便随时掏耳朵。他掏耳朵的动作流畅自如,弹走耳垢的动作也流畅自然。他还喜欢一边掏耳朵一边蹲在路边看过路的女孩子。看到穿的清亮的女孩就吹口哨,对着她们一直笑。大多数女孩不会骂人,只会视而不见,加快脚步离开。
他高兴这些反应。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当下的举动是出于什么心思。
他刚刚还在医生的卧室放了一泡水。他原本是想着等医生回来才发现的。结果没想到撞了个正着。
这时机不对。
很令他泄气。
而医生一直一言不发,也让他很是被动。他无法掌握全局,摸不着这个套路。他慌了。
他想离开,于是放一句狠话:“医生,好久不见,我今过来,留个礼物放在卧室了。待会记得好好收了啊。”
然后他就走到了门口。
门是反锁的。
左右拧不开。他想踹门,无奈那是铁门。极其牢固。他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依然不动声色,去查看窗户,一扇,两扇,平房只有三面窗户,都牢牢安上了防盗栏杆。焊地牢固,极其牢固,任他怎么摇动,都是纹丝不动的。
而且,这些栏杆,貌似是新的。一丝灰尘都没樱不想他出租屋的铁栏杆,上面满是铁锈和街面扬起而附着的灰。
在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了一丝不对劲。
他属于人类的恐慌和自救的本能和以往用手机看过的警匪片让他立刻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那里有通风口,只要他大力踹下去,通风口处的排风扇会被他踢开,到那个时候,他就可以逃出去。他立刻打开了厨房的推拉门。
随着紧闭的推拉门打开,一股浓烈的属于煤气的臭味顿时扑面而来,冲散了那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他心跳的厉害,连一句怒骂都骂不出来他当时若是膀胱中还有一泡尿,现在应该憋不住了。
他回头,看到那个平静的医生露出了嘴角微笑。
他看得分明。因为有一道火光,照亮了医生的脸。
人间发生了一场爆炸。除了屋中的两人,并没有任何无关人士伤亡。媒体也没有多加报道。但是在警方的档案中,并没有把这场看似意外的爆炸定义为意外。
警察很是明白,这是复仇。
警察在这场爆炸之后的几收到了一份快递。那是一份完整的电话录音。
那个交代自己就是那一场居民楼火灾的始作俑者的犯罪嫌疑人如今成了一具焦尸。烧的彻彻底底。血肉全无。可是法医甚至不需要特意去验证就知道谁是谁。
因为有一具尸体,从始到终都格外平静。他以一种良好的坐姿端坐在沙发上,直到生命的最后。
而另外一具尸体扭曲,他从头到尾都在寻找出路,他最后死在防护栏上,有人听到哭声,嚎啕大哭的声音,被声音惊醒的居民赶来时候,现场火势已经无法控制。无人赶上前,有人拉着水管朝那个跪在防护栏里面的人浇水,只引来他更大声音的哀嚎。他皮肉焦烂,汹涌的火舌不停地舔舐他。每一口都像灰熊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