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琮惨死家中,陛下命我务必尽快查出凶手,好给何太师一个交代,依逸民兄来看,此案该如何了结才好?”
因何琮刺杀雨轻在先,那么眼下雨轻的嫌疑最大,按例雨轻应该被带去司隶校尉部衙门问话,但今日许奇却主动来找裴頠商量,显然是有意放水。
“那么陛下想要什么结果?”
“何琮一人死事小,只怕有人想要利用何琮之死牵扯出当年那桩宫中失火案,到时候局势可不好收场了。”
昔年贾充将女儿贾荃嫁与齐王,司马炎大为不满,想要把贾充调离洛阳,荀勖遂向贾充献计唯有与太子联姻,才能免于出镇长安。
后来司马炎突然病重,朝臣内外皆属意于齐王,河南尹夏侯和劝贾充应当支持有德行的齐王,司马炎得知后便夺了贾充的兵权,开始重用杨皇后的家人。
实际上贾南风嫁给司马衷是各方势力博弈、妥协的结果,也是司马炎逼迫贾充出面表态,瓦解各方势力,收拢权力的结果。
而后来司马炎欲要废太子妃贾南风,正值朝堂派系争斗最激烈之际,此时的司马炎已经压不住世家,自己亲手建立的王朝几近崩塌,司马衷为了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便选择和贾南风联手,宫中失火以及太庙一事幕后推手正是司马衷。
许奇言下之意,裴頠既是站在世家的阵营,自然会维护世家的利益,失火案牵涉的人太多,若不想再次看到诛杀太傅杨骏那样的朝局动乱,就必须压住朝中那股废后的声音。
裴頠笑问:“我猜子泰兄已有对策,不如直言?”
许奇端起茶杯道:“琅琊王。”
当年何琮并未返回祖宅,而是去了琅琊,与琅琊王有些来往,重回洛阳,想必是替琅琊王办事。
“为何是琅琊王?”
“我知逸民兄喜欢烧冷灶,可是太子已去,这冷灶自然也就没必要再烧下去了。”
裴頠自顾自的饮茶,没有接话。
“如果逸民兄继续烧这冷灶,只怕朝中有人会怀疑你的用心。”
“许司隶故意把琅琊王牵扯进来,绝非平息事端那么简单,恐怕是另有目的。”
“只要琅琊王忠心于陛下,自然会无事,而且将会被重用,逸民兄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裴頠望着许奇离去,慢慢放下茶杯,扶额沉思之时,裴浚大步走进来,看了看桌上的茶,摇头道:“我看兄长的这杯茶水太浅了,还是换一杯为好。”
“你该知道这水的深浅,我早已经不在意了。”
“如果不想在意就可以不在意的话,兄长头上的白发也不会越来越多了。”
在杨骏被诛杀后,裴浚便不再用心仕途,表面上成为洛阳第一富贵闲人,实则掌控着强大的河东地区豪族势力和情报网,这既是作为长兄的裴頠对他的保护,也是在隐藏裴秀这一支的真正实力。
裴浚唤仆婢再端一杯茶来,然后道:“云雀街上发生之事,应该是有人利用雨轻追查东宫十二士之事,而设的陷阱,看起来那人对陆玩很是了解,出手狠绝,陆玩的人伤亡惨重。
那人要对付的可不止有陆家,或许他早就知道何琮要刺杀雨轻,而杀何琮之人正是此人。”
裴頠叹息一声,如今陆家被北方大族针对,又遭受同为东吴旧族的人背刺,不知接下来陆家将会如何反击?
裴浚却继续道:“东宫十二士至今下落不明,也许这就是许奇登门的原因,试探兄长是否知情。”
裴頠眉头微微一皱:“他们真的死了吗?”
裴浚不禁问道:“兄长是希望他们活着,还是希望他们真的死了?”
裴頠道:“现在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
裴浚云淡风轻的说道:“经汝南之事,我更加确定太子还远没有达到兄长及拥戴他的朝臣的期待,想必在陛下心目中,太子也不是最理想的继位者,既然太子已被废身亡,兄长就不该再与那些东宫旧臣有任何瓜葛,至于雨轻,更不能被卷入其中。”
裴浚认为裴頠一直以来扶持太子,却并没有真正了解太子,或许太子在金墉城被毒害,背后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因许奇到访的缘故,裴浚便让雨轻去怡园逛逛,还派了百余名护卫跟随。
此时卢琛正和刘演、温峤等好友在厅上宴饮,有人望见赵通和种闿一同走进来,不由得调侃笑道:“今日子谅兄何不与他切磋一下琴技,试看究竟谁能凭一曲妙音赢得佳人回眸?”
说话者正是郭晟,卢琛还未答话,又有人趁机嘲讽道:“看种兄这般落寞,恐怕是那位佳人已经另寻新欢了,卢兄现下哪里还有心思抚琴,只怕喝的酒也变成醋了?”
话音刚落,那人已被索俷一脚踢飞,吐血昏倒在地。
众人无不愕然,坐于卢慈身旁的毋丘鸾却笑道:“我看斗琴不如斗武,在座的各位若想与我的弟弟比试一下拳脚,他自会奉陪到底。”
郭晟怒道:“卢琛,你竟然纵容他这等村野匹夫公然出手伤人,简直目无王法!”
“今日老子就告诉你什么是王法!”
索俷凌空旋身飞踢,将郭晟连人带桌一起踹翻。
韩蔚高声道:“真是放肆!”
毋丘鸾微笑道:“郭兄蓄意挑衅,无非是想逼卢兄出手,可他是谦谦君子,自然不好还击,我的弟弟性情豪爽,最喜欢打抱不平,替卢兄教训几个孟浪之徒又有何不可?”
何玄轻蔑笑道:“一个被索家丢弃的丑儿,混入草莽苟且偷生,如今作了毋丘家的走狗,倒也算是扬眉吐气。”
“乱咬人的疯狗,看你索爷爷不拔了你的狗牙!”
索俷欲要挥出一记重拳,却被雷岩及时挡下。
“这里还真是热闹,不过你说的疯狗在哪里,万一被咬伤可就麻烦了。”
只见玄袍少年疾步走进来,楚颂之紧随其后,看郭晟及其友人受伤被人抬了出去,便道:“我这个洛阳令来的不巧了,早知有人在此闹事,我就不来了。”
何玄冷冷道:“洛阳令来得正是时候,此事本就该你管,躲是躲不掉的。”
少年笑道:“何兄此言差矣,该躲避之人应是犯事者,堂堂洛阳令根本无须躲避。”
何玄望着索俷道:“如此甚好,那就劳烦洛阳令把这厮带回衙门审问。”
少年又笑道:“事情都有轻重缓急,像是这等逞凶斗狠之事,自然不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