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也一念,时光匆匆过。消磨心境最好的,便是这斗转星移。
六界安定,禄存星君主导修史一事又被提上了日程。
不同于此前,此次修史并非按照既定年岁所为,云罗宫中有个同帝后娘娘宫中掌事仙娥柌彤交好的雯筮仙官,关乎此事此前便得到了些风声,上一次修史一事可是让雯筮仙官长了记性,遂得了消息后,不等星君安排,便同几位师兄地早开始做了准备。
因在大战之中表现机敏,而守护云罗宫有功的雯筮仙官阶品提了几次,那之后凌霄殿上的议事,自己偶尔也能为星君出谋划策几句。但为避免星君在凌霄殿夸下海口,星君在回天帝话前,雯筮先发制人,低声对星君说道:“若是星君不给我留够时间,我便真的请命往下界去了。”
禄存星君知道上次那极界不死树为乱,导致下界仙家损失过多,陛下欲选派九重天上各宫仙官仙娥去往凡世,更迟迟未给出凡世修仙的名额,若是此时雯筮真请命,那陛下定然允准,自己不是少了一个如此好用,如此得力的助手?
故而,雯筮话说的比自己还老道,他也无法生气,只在回天帝话时谨慎了许多。
但是,话虽如此,可一直未有出现在史册之中的末址之境,殿上听陛下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正视这些史实,自然便也包括了,曾经九重天同末址之境谋算相斗的往事。所以禄存星君心里清楚,眼下要紧的,不是雯筮想的时间够不够,而是要正视,要怎么个正式,又要怎么落在典籍之上?
况且,上一场战事之中,九重天与末址之境以联姻之名共击外敌,六界之内伤亡不可谓不惨重,这里头的功过得失,又要如何平衡分配?
“此事来龙去脉,星君不辞劳苦,已经给老朽讲过多次了。但是,这就是你在无根山待了这么些时日,吃喝全赖在此处的原因?”槐愚仙君对着禄存星君问道,那个表情任谁都能看出来,皆是不耐其烦。
禄存星君和雯筮仙官已经来了无根山两月有余,槐愚仙君因为当初一战,无根山的遭了劫难自己也跟着遭了劫,所以那日,看二人从云层落下慢悠悠进了山口,本打算不理会。如今的九重天伤了元气,一时之间也不会再同末址牵扯什么仇怨,便只自顾自地拖着伤瘸尚未愈合的腿,修栽着这山中的比自己还老的芙蓉。
然而,二人拿着一张帖子,约摸说了个原由,便在此处待了这些时日,若说修史,但二人每日不是东山逛西山,就是南山游北山,困了就在他家里休憩,渴了就喝他煮的茶,这么几十日下来,愣是没见纸笔出现过一次。
槐愚仙君虽说也曾经觉得这些年在无根山过于孤寂,但说实在的,内心里其实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寂,一旦此处热闹起来,终究没得好事。况且,如今手里头装了这件事,芙蓉木要种至以前的样子,至少需要几百年之久,反倒更不喜欢有人来打扰。
这日,看着二人在水天池旁不知说些什么地转悠了十来圈后,终于忍不住要赶客了。
雯筮仙官自觉不好意思,手中忽然多出一本册子和笔,上面密密麻麻写满递给了槐愚仙君,意在表达,他二人是真的在勤勤恳恳完成修史一事。
槐愚仙君倒是意外。
可禄存星君并不理会槐愚仙君这赶客的意思,只是笑着抚须道:“叨扰仙君多日,实在是仙职在身,必得费下一番心血。若说要将末址之境的历史,原原本本地写下来,如何又能不提这灵气卓然的无根山呢?要写好无根山,又怎么能不熟悉这山势地貌,一草一木呢?”
槐愚仙君此前也有领教过这位星君的口舌,只道:“我看你们都已经记的差不多了,便早些回去交差的好!你们也看到了,老朽这身子骨要想得个永年,也得好生修养,不适宜招待二位了。”
“仙君!”雯筮秉持一贯的礼数,拜道,“无根山是写的差不多,可是关乎末址之境,还要劳烦仙君对我们说一说,还有那已经被应宗神尊,连同摩罗之门一道封入无妄崖的极界,也要劳烦仙君同我们细说一说!”
“老朽能说什么,你们不也都看到了?”槐愚仙君觉得这小仙官说话真是唐突。
雯筮倒是老实,又揖手皱眉道:“那战之时,帝后娘娘给我们派了职,倒是无缘亲见……”
“诶……”不等雯筮一说完,禄存星君见他说话直再说下去,恐怕就是戳人肺管子了,遂打断了雯筮,又拉起槐愚的袖子便往屋内走去,边走边道,“如今六界谁人不知,无根山中一位修为颇深的槐愚仙君,经历那样一场大战,还能毫发无损?岂知,仙君不只是修为深厚,更是见识了得,独守末址要塞多少万年。我这位徒儿说话不中听,我们来此既然是修史,那对于我们不甚清楚的末址之事,自然是要向见识了得的仙君多请教请教。”
槐愚仙君方才还很是不耐烦,但是这几句话说的如此恭敬,难免心中有些飘飘然,看着禄存星君递过来一杯茶水,又跟着道:“当日末址音楠君襄助九重天实乃大义之举,如今九重天同末址之境关系也算是缓和,仙君既然受伤还需要修养,请教难免又要耗费仙君一番心力。不若,趁着如今这个缓和的时机,劳驾仙君带我们去一趟末址,拜访君上,畅谈风物,再借末址之境中那位应宗神尊藏有的上古史籍看一看,这样我们师徒二人压力也……”
“你说什么?”
槐愚仙君打断,醒过神来,这两位逗留这些时日,是在此处等着他的!虽然话是不错,但是修好是好到这样的程度了吗?况且,还要去找凌师尊的典籍来看,君上能够同意?当初一战至今,槐愚仙君就见过君上一次,还是君上从极界被拉出最后身受重伤之时。
槐愚仙君到现在还记得,君上那透彻心扉的呐喊,可霁欢姑娘就那样消失于摩罗之门,或者那什么摩罗幻境,最后整个极界也被凌师尊斩落封印……
如此种种,想来君上是不愿意再见九重天之人的,如今不过才过去几百年,便带着九重天上这两位过去触霉头,自己还没这样傻!
何况,末址的结界如今,也没见散去。自己想要问候几句,那道十字诀在心头怎么绕,都打开不了去往末址的通道。
“仙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带我们?”禄存星君心眼子多,话也说的刺人。
但是槐愚没有上当,只道:“星君既然有这么些如此细致的打算,自是请奏天帝,取来文书,再等个合适的机会,送往末址君上,这才是两界修好的正途。哪里有老朽这样的闲散之人,就这样突兀地带二位去的道理?”
槐愚仙君也知晓,禄存星君好歹是九重天上主位星君,话也不能说的过于难听。可这一句话也将禄存星君噎的不知说什么,场面有些尴尬。
正好此时,槐愚远远看着亦有多年不见得陌桑神君落在无根山外,不过眨眼功夫,便已经在水天池旁边,手里头还牵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二人指着池中白莲说着什么,便不顾禄存星君二位,赶紧上前。
“神君!”槐愚行了个礼,“数百年未见,神君风采依旧!”
陌桑神君看着末址方向,叹了口气,颇为疲惫地回道:“哪里是风采依旧,带孩子,风采依旧不了!”
“这位是……”槐愚看着眼前十分乖巧可爱的女娃子,这眉眼总觉得熟悉。
“予绎的!”陌桑神君继续往前,瞥眼看到禄存星君在远处拜首,便只挥了挥手,准备去末址之境。
槐愚仙君惊诧不已,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见陌桑神君正在捻诀,又赶紧上前道:“这……末址之境结界开了?”
“嗯!本就是音楠的心结罢了。”说完,像是牢骚一般,没了曾经的风雅之态,道,“整个应宗之地连同无妄崖皆被师兄一剑封印,害得本君失了去处。这娃娃又贪耍,闹得本君四海带着她去见识新鲜,身体还不太好,可是让本君好一番辛苦。本君得赶紧找个地方,让她安安稳稳开始入学堂,入了学堂便就不闹本君了!”
“那神君也请捎上我!”槐愚仙君赶紧趁此,摆脱那提出不合理要求的两位,同陌桑神君一道落在了末址之中。
几百年没来此,末址之境还是同以前一般,但是却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陌桑神君目的极其明确地径直向沐明走去,阿念一路上欢欢喜喜,对一切都很是好奇,好些次问着:“这里便是娘亲的家吗?”
“嗯。”
“也是姑姑的家吗?”
“嗯。”
“我要去找姑姑玩。”
陌桑神君看着沐明外的素容,落了满地的花碎,摇了摇头,对阿念道:“我们待会儿见到姑父,先不要提姑姑可好?”
“为何?”阿念不明白,曾经姑姑不是挺喜欢和她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