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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小说-笔趣阁 > 女生 > 无字花笺 > 第九十六章

春云沉思片刻,蹙眉道:“既然如此,那您未必要听他的,完全可以自己做主。我们也能立刻动身去重庆。您毕竟是他的哥哥,也是王家的长子。”

“是吗?”他低首轻笑,好似并不相信此言,道:“她也曾经建议我,尽早去投奔我的君王。但是我不能告诉她,其实我也很怕。无论在哪处都是受制于人,只是我怕的并不是猜忌我的君王,也不是暗度陈仓的同僚。”

他忽然停顿,依旧没有说出他的惧怕究竟是何物。他用勺子搅动着汤碗,沉声道:“我们去北平的几年间,他已经将王家在南京近八成的势力和人脉归到他的名下了。”

“那是王家的势力和人脉,不是他一个人的。”

春云刚想说有族中长辈在,任他再有何本事,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就已被王渝谦打断。

“一山不容二虎,一座城池也不会有两个主人。”

春云满心怅然,在出去之前问起:“二爷的事,要告诉太太吗?”

他在缄默须臾后低声回答:“不用。归根究底是家事,她也从未把自己当成王家人。”

“您是担心她会牵涉其中。”

“我曾经想过让她带嘉明先走,但是现在周围究竟隐藏多少耳目爪牙,我们也不清楚。没准他们刚动身,下一刻就有慰问电话打过来,没准有不少人愿意替我安置家属。”他发出一声干涩的嗤笑。

春云无话可说,劝他早睡后就掩门离去。王渝谦从书桌最下层取出一只云雁雕刻的楠木匣。他向来视作珍宝,从不让第二人观赏触碰。那是独属于他一个人最纯净美好的秘密。他打开后,里面是一排极为整齐的勋章,大都是以鎏金或是纯银锻造,光华夺目,熠熠生辉。

它们平静地躺在暗无天日的匣中,很少能见于人前,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光彩,也在长年掩埋中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晦暗。唯独有一枚是青铜片为底料,雕工也很难看,若不是同样置于盒中,不会有人能认出这是枚勋章。

铜章正面没有属于任一派的象征,仅有一只镂刻的大雁,身边环绕祥云纹。他不用翻面,仅凭触感就能摸到背面字迹的一笔一画。

自林书南的意外后,景行一直神情恍惚,虽然并未在学业和书店工作上怠惰半分,但明显消瘦下去。他现在只要一下课,就会赶到书店做事,月末挣的钱全都拿给林书南的母亲。她经历丧子剧变,神智亦失常,既不笑也不哭,每天傍晚就坐在门边,看着马路尽头。

在江冬秀的再三坚持直至强迫下,他搬到胡家。原先的公寓因为早就交了一年的房租,暂时也没有退。那段日子,江冬秀尽可能给予他最好的照顾,几乎每晚都会给他煲汤。在牌桌上,她也婉转地提起此事,向同伴寻求帮助,只是说儿子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患病离世,情绪一直低迷,她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要不给他找个女朋友吧?我看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有人附和:“说得对。虽说母子连心,但咱们和他们之间到底差了二十多岁,现在时代变得快,年轻人的想法变得更快,不是咱们能懂的。你得给他介绍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一句说到心坎上的话比一箩筐的废话都管用。”

江冬秀也觉得有道理,其实她早就想给景行安排一个好对象。在麻将桌的关系网中,她很快就找到合适人选。景行没有表现出激烈反对或是冰冷地拒绝,而是近乎淡漠的温驯,任凭她把自己带到约会的场所。

因女方是宁波人,江冬秀就将聚餐地点选在了宁波菜馆。对方是个学医的女孩子,姓王,比景行还大一岁,戴一副眼镜,生得文静温婉。

王姑娘做事很有条不紊,许是因读医的缘故,端盏倒水的姿势很平稳优雅,茶盏在她手上仿佛是实验室的试管,她的视线一直专注于水面的起伏。

她小心地倒了茶,先递给江冬秀和景行,然后给王太太也倒一杯,全程一直低眉浅笑,端坐在位置上。

江冬秀对她的家庭教养早就有一定的了解,今天瞧见模样举止,也很满意,唯一顾虑的就是从事的行业,担心她以后去了医院,会没有时间能照顾家里。她本意是想给景行找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认为那才是最适合他的性格。

“王小姐是学医的吧,那要念很久的书呀?”

“是的,今年都第四年了,还有三年书要念呢。”

她听后觉得不大妥当,念了这么久的书,肯定是不愿意放弃前途的。可她并不想介绍一个事业型的女人,自我埋怨当时没有打听清楚,听见也是个大学生,又有中间人一再夸奖推荐也就作罢了,早就应该追根问底,连专业一同问准,只好客套道:“那真是大知识分子,七年书念下来可不得了。”

王太太也回礼道:“韩公子是念文学的吧,一眼看去气质就文雅。”

但是她其实也不大满意,看眼前人仿佛很木讷,担心是个文弱的闷声葫芦,若要是真的结了亲,将来太好欺负的性格连带妻子也要受委屈。

两个当事人话都很少,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时间一久不免让饭局陷入窘迫。两个一直找话题的中年女人倍感尴尬,倒像是她们来相亲似的。

王太太忙笑道:“胡太太你看,他们俩性格多像,都不大爱说话呢。咱们两个大人在这里,孩子有什么话也不敢说了。我看呐,咱们还是别吃了,赶紧拎包走吧,别影响了他们交朋友。”

“不急这一会,吃完饭让景行带王小姐四处去逛逛。”

江冬秀瞥了景行一眼,误以为是他对王琦也有好感,只是羞赧不好说话。她行事说话一贯爽朗,也不注意场合,笑道:“景行,王小姐怎么样?”

王琦把脸低下去,默默抿唇饮茶。因刚见面尚未相知,她对景行没有什么明显的好感,但也并不抗拒。作为女生,听到男生即将对自己做出评价时,又在家长面前,总是会心惊胆战。

结果他闷了半晌,木讷地颔首道:“不错。”

他拿筷子指了下,又解释道:“我是说鹅肝。”

犹如被人戏耍了一番,当面泼来一盆冷水。她双颊发烫,心里也不大高兴,但还是维持礼貌的笑容,给母亲夹一筷子菜掩饰。

“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看你是见了漂亮的女孩子,头发昏了吧。”

他不再搭话,低首夹了鹅肝来吃,咀嚼几下索然无味。

吃完饭,王太太趁机说早就找到牌搭子,带江冬秀去打牌。她欣然应允,两位发起人迅速退了场,给年轻人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和空间。

二人全程几乎都没有说什么话,各怀心思,缄默不语地走了三四条街。王琦不是个主动的人,更愿意通过聆听和偶尔回答拉近对方的生疏,结果他也半天不说话,将局面弄成一层挡在两人中间的冰墙。谁也没有欲望先开口。她感到十分无趣。

王琦素来就不是个忸怩的人,到了银行前的电车站,她直言道:“实在对不起,我还要赶一份病理报告,估计要花很多时间,不能陪你逛了。”

“没事,那你慢走。”

景行站在不远不近的后方,直到目送她走上电车,才迈步离去。

“真是个怪人。”她随口一笑,只把心思放在夜里要写的报告内容。

之后王家人就再也没有找过,景行也只字不提。江冬秀打电话过去,都收到婉拒,心知肚明已然告吹,不过也没有遗憾。她知道医学生确实很忙,王太太的回答正中她的顾虑和下怀。江冬秀看景行确实无心,只好暂且放到一边,心想等他完成学业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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