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引起了汤莹悲痛的不快，她偏过了头，她还是不能完全把女儿当做一个心理有问题的病人，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在别饶话语里，女儿被放在了一个残缺的位置。
即使她知道，那是事实。
进门之前，楚建赫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回头问汤莹：“家里人一般怎么叫孩子？”
“依依，我们都叫依依。”汤莹用手背把脸上的泪痕抹尽。
点点头，楚建赫推开了门。
床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进来的刹那，楚建赫就觉得透不过气，像是个结实的黑色盒子。
正是晴朗的日子，病房里的孩子却无心欣赏风景，甚至连日光也要一并拒绝。
昏暗里，一个瘦的身影像一片迷路的云，薄薄飘在床上，云抱着自己的腿，低着头，两股麻花辫安静垂在后背，发丝柔软纤细，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飘动。
被子堆在床位，她光脚踩在床单上，露出的脚踝细细的，楚建赫走近的时候，甚至可以看见女孩脚背上明显的青色筋脉。
她太瘦了，楚建赫拽了一下衣袖。
“依依，”汤莹抱过床尾的被子，遮住女儿苍白的脚，“怎么不盖被子，冷不冷？”
女孩不动，也不回答，还是低着头，汤莹不忍心强迫，坐在床边，只好堪堪盖到女儿的腿。
“依依啊，今有个叔叔来看你了哦，跟叔叔打个招呼好不好？”其实她知道，这些，类似的话她了千万遍，可女儿和任何人过话，包括她这个母亲。
楚建赫带上哄孩的语气：“依依，今好些了吗？叔叔家也有个哥哥……”
女孩猝然抬头看他，把床边的汤莹和楚建赫惊得一怔。
七岁的女孩，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瞳孔，稚嫩的眼下，一片青黑，她面无表情的，嘴唇上抿，死死盯着楚建赫，死死地盯着，漆黑的眼睛里，一片他看不懂的东西。
这是第一次，自从那之后，这是女儿第一次对外界有了反应，汤莹捂住了嘴。
楚建赫被看得心里一颤，这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隐约的不安，越滚越大，不安渐渐焦灼，他见过这个女孩，他见过，是在哪里……是在哪里呢……
几乎是有宿命在他的大脑里呐喊，让他快一点想起来……这个很重要……重要到……
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楚建赫的心里像有把重锤在敲打，一下，一下，有什么东西，被砸得稀烂，但在这番敲砸里，那预感却越来越明晰，恐怖的感觉倾倒而来，他脑中骤然白光一片。
这个女孩，他见过。
汗水滑过鬓角，伴随着楚建赫艰难地吞咽，沿着脖子流进了衣领。
“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汤莹错愕地回头，看到楚建赫慌乱地站起来，磕磕绊绊走了出去，仪态和修养都被抛在了脑后。
女孩的目光迟缓地跟随着他的背影，漆黑的眸子，一片无言的怨恨。
她恨他，恨死了他。
靠在角落的墙壁喘气，楚建赫回想起依依的面容，颓然地靠着墙滑了下去，两手恼恨地扯着头发，他低吼出声。
我是个混蛋，他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