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他结交同僚、笼络人心,觉察到他暗自的动作和小心思。
……没关系的,他想。很快,她就会察觉到自己的重要。哪有掌权者不需要心腹呢?能够替自己谋划、做事的心腹。
何况,他从前就是她最亲近的心腹,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她的想法。
然而,他很快发现,她变了。
开始有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公主府庭前,很快,是梦中那场宫变。
前一日,宫中气氛压抑,韩湘雪听闻一名女官被围困在一处宫门后,眉目微凛,拔剑起身。
莫青蕴本坐在一旁等待,惊而起身:“殿下!刀剑无眼……”
梦中,北门是宫卫最死伤惨烈的一处地点,她也没有出去。
韩湘雪眸带冷意,提剑往殿外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和梦中不一样?他眸中愈发茫然,心中困惑。
……这一切,到底是神谕还是诅咒?
情急之下,他抓住她裙角,像溺亡之人抓住一根稻草——“殿下,别去!”
韩湘雪扫他一眼,眸中亳无感情。剑光一闪,她削断被他抓住的衣角,向外走去:“集结侍卫,随本宫去救王女官!”
“是!”铁甲侍卫齐齐应声,随她一起冲出宫中。
……
…………
莫青蕴等了很久。
不知是因困乏、急迫,还是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慌,他坠入沉沉的混沌迷梦,不知今夕何夕。
梦中良辰美景,他伸手抚过她鬓边的金钗红宝,梦外,一片黄叶从树上悠悠落下,将他惊醒,满眼惶惑和惘然。
“莫大人醒了。”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对他一笑,他认出是韩湘雪身边的桂叶,她上前,对他道:“您醒了便回去吧,殿下没再召您呢。”
“……回去?”他知道自己脸上一定是浓重的疑惑,外面还是刀兵,怎么——
桂叶捂嘴一笑,大概也想起韩湘雪用在他身上的法子,收了笑意:“外面已经太平了,大人可以回去了。”
她叫旁边的宫女收了榻上的被子,叹了口气:“大人睡了三天。再不醒,我们也要去禀报殿下了。”
莫青蕴愣住。
他睡了三天……?
这种关头,三天时间,已经足够两边侍卫搏杀十几个来回,宫墙下的尸体也堆成了山。
据他对韩湘雪的了解,她恐怕早已将那些叛党的尖牙利齿拔了个遍,不留一点痕迹。
他抬头凝望明媚如一段蓝锦的天空,怔了许久,向宫门外走去。
再不复返。
十
莫青蕴回到了家乡,接承了祖业,跟族中的兄弟姐妹们一起烧瓷绘瓦。
闲暇时,他时常会想,那些梦到底是什么。
年幼时,他以为那是自己无聊下的幻想;少年时,他发现梦境与现实的联系,以为那些梦是神谕……
青年时,他亲手造梦,以为可以在梦外,抓住梦中所有的一切。
……最终不过是大梦一场。
一日,他抷完土,洗了手,坐在茶棚喝茶,一名年轻女子在路边停下:“公子,可否讨碗茶喝?”
莫青蕴倒了茶给她,看着她道谢,在身上一通翻找,什么都没找出来。
“哎呀。”女子和他对视,有些不好意思,她掏出一个罗盘:“喝了公子的茶,无以为报。公子可要一算?”
莫青蕴淡淡地看着她,直到水璇玑觉得自己脸上可能有什么东西时,他道:“好。”
他一一按着她说的做。水璇玑掐指一算,忍不住抬头看他。
“……哎?”她低头看罗盘,摇头:“公子的命数,真是有些奇怪。”
莫青蕴淡淡垂头,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命数,确实奇怪。
“这世上,有命线的人已经不多。你有命线,却看不到后半截,”她喃喃,“真是奇怪。”
莫青蕴却愣住,是这样吗?
水璇玑抬起头,有些歉意地对他道:“不好意思啊,公子,我学艺不精。这些话你也别放心上,不重要。”
莫青蕴:“无妨。”看着她走远,他拿起汗巾,擦了擦头上的汗。
……
不重要了。他想。
无论是命线还是缘分,都已经断了消散在了风里。他看着手中的新烧的茶盏。
看着水迹流过青碧的杯壁。
他想,他会做出最好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