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积雪松软,她爬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雪花,一瘸一拐地在前慢慢行走。
江寒月看了看自己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跟在了明别枝身后。
“是我错了。”
他也不知道是被哪一点触到了,才那样口不择言起来。
也许是方才她眼中的惊喜,也许是早间那丫鬟的浑话,也许是走出自得堂时汪姨娘口中的那句不干净。
更也许是回门那一天,任风回被灯照出的孤独的影子。
明别枝眼角闪过一丝酸涩。她记得就在不久前,也是雪中,也是这条巷道,她与江寒月携手并行。那时候的她虽然满腹委屈,眼里心里却是甜的。即便天色阴郁,但放眼远望,前路一片明晰。
“没什么,是我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从来都知道身份只会成为障碍,所以她拒绝了尹爰息。可是她忘了,任何人都会有一个身份,而当她的身份成了另一个人的附属时,她的言行举止必然处处受限。
她所向往的大声哭放肆笑,在她离开竺州的那一刻起,就不会再回来了。
“刚才那亭子叫蠡斯亭,你知道蠡斯是什么吗?”
“蝈蝈。”明别枝非但知道蠡斯是什么,更知道它背后的另一层意思。不过此时,她全然不愿与他提及那层意思。
江寒月没在意,顾自说了下去:“当年先太后多年未育,忧郁成疾。有天在这亭中坐着纳凉时不小心睡了过去,梦见一神人送子,随后便诞下当今陛下。因此陛下即位后便将这亭子改名为蠡斯亭,取其多子多福之意。”
“哦,原来如此。”这个故事明别枝是第一回听,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把详情打听得一清二楚。
但现在,她一点劲都提不起来。
“蝉儿,我们生个孩子吧!”
明别枝停住了脚,转头看向他。
他就在她的身边,可她觉得他是如此遥远,远过了他们二人相识的最初。那是江寒月啊,多少京城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她记得他的冷,更记得那点从冷中透出的暖意,好像火一般融化了她的抗拒和成见。
然而就在他刚刚恶语伤人过后,他提出要她生个孩子?
江寒月见明别枝神色冷淡,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她那样孤零零地站在雪中,一身鲜艳的锦缎斗篷非但不曾令她面色生辉,反倒衬出眼底下浓郁的清寒来。
江寒月觉得她好像是被红缎子包着的一团雪,随时会化成水。
“好。”
明别枝什么都没问,只是面无表情地答了一个字。
她背对着他,什么都看不清,江寒月只听见一个“好”字,心底不由兴奋起来。他未必有多在意她的孩子,但是如果这个孩子能带来变数,让他的心得到安宁,他是期待的。
当然,这种心思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他疾走几步,握住妻子的手:“若是有了孩子,姑母就不会总拿纳妾威胁你,父亲一开心,母亲便不敢造次。至于姨娘,虽然本就不必管她,但......”
“其实你不用解释,我既然嫁了你,生儿育女也是应当应份的。”明别枝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她忽然无比留恋起初见时那个少言寡语的江寒月。
“那你怎么还是一脸的不开心呢?”
“因为我想到了一个问题。”明别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一天,我还得用我的孩子作盾牌,来抵挡你家中长辈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