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手炉买不到,取暖用的木炭自然还是需要的,前脚去杂货铺,后脚踏进木炭铺子,却看得铺子中已经人满为患,铺子掌柜乐得笑不拢嘴,跑腿秤炭的活计也忙得不亦乐乎,铺子里一片火热。
“这狗日的天气,昨天还不算冷,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冻成狗,听从北城回来的人说,北城木炭已经被抢购一空……”
“听说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一斤,但看这架势还得再往上涨,家里婆媳孩子一大堆,这天寒地冻的,屋里不烧火根本坐不住人,我来这家之前,已经买了一些,但看这天气便想着多存上一些也好,万一雪落的没完没了,谁知道这木炭得涨到什么价钱?”
……
疯子听着前面买炭人议论纷纷,便随意扫量了一眼对方,锦衣貂裘加身,怀里还揣着一个包裹狐皮的暖手炉,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看什么看,死秃子!”
不巧,疯子扫量这一眼,恰被隔了一人的虎头帽汉子扭身看到,对方一张口便是浓郁的酒气,想来是刚从酒楼中出来,疯子狐疑环顾一周,方才明了对方是对他发火,“好一个死秃子……”,疯子嘴里呢喃,抬手摸了摸头顶,却是笑道:“秃子便说秃子,为何要在前面加一个死字?”
虎头帽汉子扶了扶帽子,一把推开身前人,径直朝着有些无奈的疯子摇摇晃晃走来,嘴里骂骂咧咧,“死秃子就是死秃子,爷爷还说你不得,纯粹是找死!”
一拳挥砸而下,搁在往日,凭借自身天子皇胄的身份,在这芝麻大的南城,自然无人敢闪躲,一旦闪躲,则就会迎来更加山呼海啸的拳脚相加。
“砰!”
虎头帽汉子只觉得拳头像是捶在了墙石之上,指骨大有开裂的疼痛感,嘴里“哎呦”一声惊呼,想抽手而归,却突然发觉整条手臂如被铁石浇筑一般动弹不得,但这个念头刚起,就又被一股从手腕沿顺而至的大力蓦然撞出,身形“呼”的飞了起来,借着便是众人“哎呦”声四起,人如鸟兽散,供客人歇脚的桌椅板凳也被撞到一地,铺子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哎呦……”
自己连连倒退撞到在地的疯子口中呻吟不止,手捂胸口哀嚎不已,“打人了,要打死人了……”
这般一吵,街道上行人便呼啦围簇而至,铺子掌柜慌忙从柜台后跑了出来,走瞧右看,觉得虽然虎头帽汉子是贵客不假,但好在伤势不重,不像这位衣着略显寒酸的爷嘴里一个劲咋呼,不像重伤也是重伤了。
“这位爷,怎的了这是,这一转眼的功夫,怎的就打起来了?”
掌柜扫量一眼手捂胸口的疯子,确认并无发现什么血迹,心底也算略略安心,皮外伤终究是不过花银子便可解决的小事,一旦真打到吐血,可就是可能出人命的内伤,搞不好还会引来官兵,他这可是做生意的铺子,引来官兵坏了买卖,简直要赔到姥姥家!
“鬼知道那厮发的什么疯,我在这里好好站着,那厮便冲上来想要一拳打翻我,谁知一道白光从铺子外飞了进来,替我挡下了这一拳,接着那厮就飞了出去,我也被白光擦中,撞在了墙上,心口难受的紧……”
疯子额头冒汗,脸色难堪,说话也有气无力,仿佛受伤不轻。
掌柜斟酌一番,附耳低语几句,却见得前一刻还身受重创的疯子此时立马活泛过来,与掌柜勾肩带背,亲如自家兄弟。
出得铺子,等着伙计送来三斤木炭,外加五两银子,疯子这才心满意足,大摇大摆离去。
至于铺子里那位皇胄老爷如何,就不是他需要考量的事情了,相信通晓世故的掌柜自然会有应对之策。
一路来到北城,将木炭与银两分给街边奄奄一息之辈,疯子便落座常去的面摊,与掌柜聊叙。
“家里已经买了三斤木炭,不知这天气够不够烧,但价钱贵的离谱,多了又买不起,过一天说一天吧只能……”
撑了一顶乱布拼凑而成的帐篷,好让吃面的客人不至于落得一个满身大雪,掌柜也是心地良善之辈,与常来吃面的疯子也算朋友。
“南城木炭,一两一斤,比北城要便宜不少,为何不多走几步去南城买?”
因为天寒,疯子便将板凳搬到灶火旁取暖,灶火上煮沸的汤锅“咕嘟”冒着白烟,升腾到布帐篷上,融化了一大片落雪。
“南城去不得,前两日便有人想这法子,结果被南城几位纨绔拖曳到暗巷,好是一通拳脚相加,虽没冒出人命,但也是骨断筋折,至今还在家里躺着,不知死活……”
掌柜唉声叹气,弯腰将灶火下面的火口稍稍关紧了一些,不耽搁煮面,这样也好省下些许薪柴。
疯子无声,就像先前那件事,若不是遇上了他,换作另外一个凡夫俗子,只怕又得落得一个卧床不起的结局。
二人沉默无言,之所以都没说什么官府法度,是因为二人完全明白值此之际,这座北城只怕早已被众多人视为了死地,即为死地,谈法度惩戒,岂不是可笑!
“掌柜的,来两碗卤面,辣子可多放一些!”
有客人落座,掌柜也就再度忙活起来,疯子回头望去,蓦然笑了起来,敢情这皇帝老儿终于舍得从那鸟笼中出来,看上一看这块近乎毫无希望所在的死地!
“难得,难得!”
疯子低语一声。
天底下难得之事不少,但大抵还在于自救,身陷险境,自己不救,寄望于他人,岂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