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
来俊臣如今身居高位,气态之间流露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话一出口,就有些冷冽。
正吃面的疯子抬起头,扭头而视,一滞道:“怎么是你?”
原来,疯子年前去春月楼吃花酒,因为兜里不曾装有银子,便被老鸨子险些轰撵出来,正是这位来尚书出手阔气,救了疯子一条小命。
故事若是发展至此,接下来大多是涌泉相报的感恩事宜,但令来俊臣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家伙不光偷了他身上所有银两,而且还在春月楼睡了一宿,并且报的是他来俊臣的大名,等于说顶着来俊臣的名号,招摇撞骗,玩的不亦乐乎。
来俊臣眼睛眯缝,寒光乍射,“说吧,想怎么个死法!”
疯子似乎并未听明白,眨眨眼笑道:“你这是要杀我?”
“呵呵……”
来俊臣轻笑两声,这种话不说出口极有威势,但不知为何一说出口就味道全变,反而像是稚子言辞,让人生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这是自寻死路而已,眼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来俊臣说罢,招手示意带刀护卫上前,只待他一声令下,疯子的项上人头就可落地。
疯子不慌不忙,喝口面汤,搁下碗说道:“让你背后的国师大人来,你还不行,再说就你这枚棋子,充其量只能算是一记好手,并不是妙手,小用尚可,大用不行!”
刀锋挥斥,人影浮动,随着几声头颅落地响起,一切就又烟消云散。
疯子将来俊臣眉心神魂拖曳出来,又在其中没入一缕他的神魂,方才塞回眉心之地,又逆流光阴抹消片刻前发生的血战记忆,就这么一番操弄,来俊臣这枚国师大人的棋子就成了无用之子。
疯子之所以留着来俊臣不杀,完全是因为简单的杀戮,并非解决眼下时局的最佳手段,国师大人落子不断,想要假借大势,来一场混水摸鱼,他只能见招拆招,疲于应对,别无他法。
这才是疯子被动之处。
如果他所料不错,孤坟生灵应该是仙主留于下界,为“取而代之”落下的棋子,取代的自然是上界夜郎村老天爷王丁,毕竟夜郎村天幕支离破碎,随时都可能崩塌,万界皆可趁此良机分一杯羹,那仙主为何不可?
但仙主不曾料及,他一首创立的仙庭不过存复三千载左右,他落下的这些棋子已然再无大用。
王丁为上界老天爷。
孤坟生灵为下界老天爷。
疯子若想保全仙墟大界,这两位自是不能动指分毫。
庙堂之上,依循国师大人之意,众臣乱成一锅粥,求和派,主战派,摇摆派,保皇派等等,诸多派系舌战朝堂,争得不可开交,兵部尚书翟仁就是在这种大势之下,方才告病隐退,徒留一条老命。
来俊臣如今官至兵部尚书,所住府邸正是前任尚书翟仁所留,来俊臣搬进后并未大刀阔斧改建,只小做修整。
与来俊臣为邻的,是礼部侍郎孙泽中,这孙泽中年岁半百,也将至隐退年岁,尤其是在翟仁告病隐退后,朝堂大势风雨飘摇,使得他这位浮沉宦海几十载的老人都不曾琢磨透彻,加之身心不复昔日健勇,想多出一分心力已然不能,占着位置不作为,反倒不如退位让贤,还能搏来一番美誉。
当然,这种心思孙泽中并未对任何人提及,包括想要拉拢他的国师大人,以他看人的眼光,国师大人确有立世之能,且手段超群,但唯一让他不敢轻易吐口,是国师大人在山上仙门中的势力影响。
山上山下,泾渭分明。
诸如他一类的朝堂大员,若是同山上仙门有所牵连,后果只能有一个,那就是身首异处。
这是一条不可触及的红线,又是天子最为忌惮的底线。
“孙老哥,我这刚买的竹叶青,喝上两口如何?”
孙泽中思绪打断,扭头循声望去,除了来俊臣敢这般没大没小,其他人谁敢这般不请自来?
来俊臣拎着一壶酒水,还有两油纸袋佐菜,笑意涟涟走了过来,两家后院相隔不远,并且翟仁之前又命人打通一条暗道,方便来往,故而这两位在庙堂争吵无度的水火大敌,私下里却是亲密无间,大可觥筹交错的好友。
“一壶竹叶青就想将老夫打发,未免太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吧!”
孙泽中没好气道,对这个坐火箭升迁上来的同臣,他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敌意,而且之前好友翟仁也提及过这位心机深沉的后辈,加之如今两者更是做了邻居,自然不可能刻意树敌。
来俊臣哈哈一笑,走来将酒水佐菜放下,笑道:“这有何难,大不了三天一大饮,两天一小酌,只要老哥不烦俊臣来的太频繁就行!”
斟满酒水,孙泽中执杯浅尝即止,赞誉道:“不错,是货真价实的竹叶青,甘甜清冽,不比二十三年的老酒差!”
来俊臣只吃菜,也不喝酒,静静听着这位在庙堂当了几十年红脸的重臣吐露心扉。
“小娃娃,你们这群新上来的都差点意思,就拿吏部刚添增上来的侍郎左断水来说,侍郎位置才坐几天,就想着开枝散叶,拉帮结伙,恨不能一日之间将党羽遍布朝堂,当亏眼下恰逢战乱,天子无暇他顾,才会允许你们犯下这种杀头之罪,不瞒你说,从老头子我见到那个左断水第一眼起,就觉得这娃娃命活不长,你瞧着吧,只要北城战火一息,堂上这些妖魔邪祟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孙泽中老脸涂了胭脂一般,酒醉红通的厉害,说话舌头也不甚利索,但字字珠玑,句句真言。
来俊臣来此目的,就是为此,听上一听这位沉淫宦海久矣,始终平稳无恙的老臣吐露心扉,获益绝非仰仗蒙头闭眼横冲直撞换来一身累累伤痕所能媲美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载书。
他来俊臣既非求和派,又非主战派,更不是保皇派,最是瞧不起摇摆派,他要做的是顺势而为,在浊流永进中寻求那个“万一”。
一切只是他的垫脚石,一切只是他未来坦途上的风景,他所要走的,注定是一条风光大美,却鲜有人知的崎岖小路。
但他一直坚信,崎岖小路,同样可以登顶。
城隍庙。
疯子唤回城隍二候,回来的却是青厮虎霸天,一问一下方才得知,北城如今形势急转直下,源于城外又有七八座摇摆小国加入这场硝烟之中,等同说围簇在虎狼皇朝周边的一众小国,如今都揭兵而起,站在了虎狼皇朝对面。
疯子摩挲着下巴,眸光流转不定,他在算计时间,裴村墨家一脉先前答应三十万法器装备,但到的如今,只送来不到半数,剩余不见丝毫风吹草动。
“莫非还得老子走一遭?”
疯子嘀咕一句,他对于那个裴丑女着实有些犯怵,明明是一个可以仰仗皮囊妥妥吃饭的仙子,但却偏偏覆上面皮做丑女人,这种心境他是理解不了。
“大人,还有一事,城头上冲杀活下来的兵士,最近病恙皆加重的厉害,军医说是药包有问题,只怕是有人在赚黑心银子!”
青厮虎霸天说的义愤填膺,药包作假,直接的代价就是一些本可以活命的勇士就这么死于非命,他已经眼睁睁看到三位不过是断腿的勇士,先后离去。
疯子眯眼,思量着问题,粮草等诸多事宜,皆是兵部一直在负责,先前老尚书翟仁不曾告退,这些方面并未存在的隐患并未暴露,如今新尚书一上来,问题就彻底暴露出来。
“这是要借刀杀人还是要新官上任放三把火?”
疯子已经隐隐看到在这一团乱麻的背后,出现有商家一脉的影子,但他并未有过任何示意,按道理说商家一脉不会这般落井下石才对!
蓦然,疯子心神一冷,他想到一种可能,或许正是基于这种可能,才使得商家一脉心甘情愿退出昔年仙门纷争。
商家一脉,最近三千载,奉行“推市前行”之理,图谋甚大,大到疯子无法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