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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限于齐人,贵于阮姓

【司玄地宫】作为旧夏镇压虎台、传道阐学的洞天宝具,先受大夏国势滋养,后又奉于大齐南夏官运……威能非同小可,在洞天宝具中的排名,可能要高于洞天本身的名次。

但骄命行于此间,【破法青刃】的光芒流动其身,斩法斩道,斩除制约,竟像是完全不受压制。

逐杀阮泅过程里的余波,已叫天地改颜。

转眼朱楼成瓦砾,明宫尽废墟。

好在地宫里修行的学子,在战争开始前就已经撤出。任是此间天翻地覆,也只有阮泅一人飞血。

点点血珠洒在来时路,似蜉蝣之舞。

阮泅退。

骄命进。

双方在不断垮塌倾颓的宫阙群落间,如游电遽转。

五行法术,星占密印,各种杀阵,甚至于国势大术……任你千般来,骄命只是一刀去。

她已经真正掌握【破法】的道路,对于一切调动某种能量所形成的“术”,都能够打破特殊排列,使之重归无序,斩还原貌根本。

一道齐国术院最新研究出来的星穹道术,迎上骄命的掌刀。已然结成箭雨的满天锋锐,也就归还为一团溃乱的元力,还有无处归依的星力飘飘荡荡,四处流散的道元混如乱麻。

像是精美菜肴被打回食材的原貌,却是剁碎了乱七八糟地混淆在一起,有五颜六色的怪诞,无序颠倒的丑陋……

最后徒劳在高处,坠下无云的浊雨。

可就在这毫无杀伤力的溃散能量中,阮泅的身形骤然清晰,

像是一堆乱涂的颜色里,突然出现了画作的主题。

钦天监正那年轻得甚至有一些稚气的五官,一霎变得明确。

污浊雨水打湿他的乱发,他反冲过来!

先前咄咄逼人的骄命,此刻反而后撤。

就在刚才,她感知到了阮泅的念头。知道对方要启动齐武帝秘传的“九天十地混元天殛阵”,此阵能够逆乱阴阳,混淆天地规则,湮灭时空秩序,不是破法青刃能够割裂的……试图以此与她同归于尽。

她“料敌先机”,自然临崖勒马,始终快危险一步。

在她精准回撤的瞬间,溃散的那些元力、星力、道元……果然已经完成新的组合。

那是足足四十九座镌刻星图的混元石碑,在地宫之中旋转。

毁天灭地的力量在其中酝酿。

那给予阮泅过分信心的神乎其神的“九天十地混元天殛阵”,正要显耀真威。

不对!

已经做好准备隔岸观火的骄命,在回撤那一步就已经意识到不对,果断瓦解身周的防护法术,重新扑至阮泅身前。

她只是耽误了一个瞬念,但现状已然不同。

前一刻还爆发恐怖杀机的混元石碑,下一刻解开星纱,如剥假面,变成了四十九座星图迷幻的宫门。散发着玄奇的辉光,轻轻如水雾荡漾。

地宫竟零落,仙阙正相迎。

“我要教你的第一件事——”

阮泅的身体炸开来,竟是一滴坠落的血珠。

血珠里回荡的声音并不激烈。而他在司玄地宫一路洒落的血珠,这一刻恰恰有四十九颗飞起,尽都化成他的样子,出现在每一座宫门之前……

四十九个阮泅一起回望骄命:“人是可以欺骗自己的。”

然后推门而入。

在【他心通】之前,阮泅无法隐藏自己的念头。

可是什么“九天十地混元天殛阵”,只是他对自己心思的欺骗。在真正的目的之外,包裹了一层真实的臆想。

骄命的“料敌先机”,反倒制造了她的疏漏,为阮泅赢得一线生机。

此刻四十九座星空宫门一开,茫茫宇宙,路径不同。

骄命但凡一步走错,从此星海长隔。下一次见面,必不是今日光景。

但她没有半点犹豫,径直踏向右手边第二扇星空宫门,且不是正面踏入,而是绕至门后,从反面走进!

星辉荡漾不过三千里,茫茫宇宙一念间。

虚空有一块地貌嶙峋的陨石,差不多半个剑锋山高大,被风一卷,就飘飞大量的碎石,因其轻盈虚悬,也如枯叶舞。

阮泅和骄命几乎是同时出现在这里。

彼此相看,气锁浑天。

“直到此刻我才感到这场战斗的意义……此行不虚。”

骄命看向阮泅的眼神不再完全冰冷,而是带了几分认真,甚至也微微欠身:“先生如果还有什么能够教我的,还请不吝指点。”

她很认真,这份心情没有矫饰。

这是一个不断更迭认知,想尽一切办法提升自我,无论顺境逆境都保持学习成长的可怕存在。

真正的强者!

阮泅看着眼前这位海族绝世天骄,看着当代唯一一个尚在微时,就称“必成皇主”的存在……眼中却是闪过一抹恍然。

原来是“天梁”!

他的大衍星门,门开四十九道,天机演变幻身四十九,每一尊幻身都设定了不同的念头在活跃……倘若骄命是依靠【他心通】捕捉他,反倒会因为【他心通】而产生更多迷惑。

且大衍星门设有明暗两门,路径变化不止是四十九条那么简单,而是每一座星空宫门明暗变化时,其它路径都会跟着发生变化。

其演变之繁复,绝非一眼可得。

骄命却精准找到他的真身,如影随形至此。

他对自己压箱底的逃命手段有绝对信心,骄命对他的追逐,绝无可能是对大衍星门的破解。

再回顾一开始的遭遇——

彼刻他以自己的方式在这宇宙虚空潜游,尽量隐秘地靠近神霄世界。

作为一个诸天开放的大世界,神霄并不存在“堵门”的意义。

潜行宇宙的虚空隐匿的功夫,是他在星海泅渡的凭据之一。

他选择的路线也是卜卦偶行,自己事先都不确定,不可能被算到,没有被提前阻截的道理。

事实上他是因为方天行舟的变故,瞬间生出强烈的念头,让骄命捕捉到波动,从而精准寻踪,击破他隐匿状态。

可是最早骄命追索到他的附近区域来……是凭借什么呢?

一定是有某种根源性的联系存在。

一定有他先前忽略了、但直到此刻都还没有摆脱的理由!

排除掉所有线索之后,他所签契的“天梁”星,这张星占宗师本该用来争胜的底牌……就成为最后的答案。

“我明白了……”阮泅眉眼皆肃,口中如此作言,而后并剑指迎掌刀。

既然诸法皆破,术不可成,他也略通剑道。

一十六路明元点星剑,合以星罗天墟指,他不退反进,和骄命杀作一团。

“意灵所系,曰之星契。占星问卜,魂架天梁!”

“星契者,一约既许。”

“天梁者,延寿为盼。”

一张星辉如雾的古老契书,飘悬在阮泅身后,仿佛他的新披。

远古星穹虽然被隔绝,但这张星契本身所存有的星力,仍成为他磅礴的力量之源。

他以受创之躯,单凭独臂,这时如个沙场斗将,一进再进:“阮泅有教于骄命者——天梁所照,自古福泽。无星契者不可主人寿,有星契者不可逢星海!”

“见我即死。”

剑指落处,如棋盘落子,星光点点,将恶龙困在其中:“今以此契,证你来生!”

而后取子欲屠。

这一十六路明元点星剑,挥洒开来,当真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展现了阮泅于剑道的不俗造诣。

但骄命只是从容横掌,削割剑招,且拆且走,行云流水。

“和你穷极星海波澜的术法相较,这几下剑术着实称不得名……阮监正耽于国事,占星问卦,求势营宠,已多少年没有阵前搏杀?”

骄命作势反扑,顷便将剑招压下一头。

下一刻,那张星契遽然裂分!

星占绝巅能称之为“宗师”的绝对倚仗,占星所能契定的最高约书……竟被阮泅亲手撕裂。

其上有隙,如月壑流金。

阮泅口中说着要以天梁星契杀死骄命,心中想着要借星契之力赶往古老星穹,探知古老星穹变故的真相……实际行动上却将星契毁于当场。

口中所言、心中所想都不真。

一张星契自毁的力量,在阮泅的意志牵引下,瞬间卷成了恐怖的虚空风暴。

宇宙级的灾难,成为困宥绝巅的网。

骄命在风暴眼中静伫,给予的回应只是一声赞叹:“好!欺骗当然不止是念头,还有你的语言。”

用【他心通】捕获阮泅的想法,然后辨析每一个想法的真假,在瞬念万变的战斗中,做出精准的扑杀……于她亦是一场极有意义的磨练。

阮泅今天是必死的。她要做的,只是尽可能挖掘这场战斗的意义。

诸天联军反攻现世的第一阶段战略目标,是要顶住人族的先期攻势,将这场神霄战争,演变为持久的拉锯战争——

在成功隔绝古老星穹的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是完成了。

如她这样的绝顶天骄,代表的是诸天联军的“后劲”。她必须要成长得更好,要比她应该做到的那个程度,做得更多。

这是她的责任,她不会回避。

衣衫尽血的阮泅,就在虚空风暴之外看她:“你的确是很好的学生,剩下的下次再教你。”

靴底星光飞逐,他抬脚似要离开。

却见得方圆万丈,暗红色血电如龙游,不知何时已织就笼斗的血网。

“阮先生,你走不掉。”骄命目巡四方,已见其隙,一记竖刀,强行将这虚空风暴斩开!

下一刻似有重锤击脑……嘭!

世界末日的巨响,在识海深处发生。

以骄命的意志,竟然也感到一阵一阵的眩晕。

她当然把握到关键——

是刚才那个瞬间,阮泅心中爆发了亿万个念头,全都是其人关于这场战斗的思考。

而这些思考,尽都通过【他心通】,为她所感受,铺天盖地冲击她的心念,污染了她的识海。

佛传【他心通】,能知众生苦。持此神通者,本身是有感受杂念、化解杂念的能力的。但阮泅爆发的念头太过繁多,思考太过复杂,在瞬间击溃了她的念想感知,混淆了她的思考。

实在是精彩!

骄命并不急着去抚平识海的波澜,而是直接将识海关锁。

她放弃对那繁杂念头的解析,而将厮杀尽数交付于战斗的本能。

在归墟深处的很多年月里,她只靠本能修行和战斗。

先天的神灵,不过如此。极限的演化,自然发生。

与此同时,阮泅已只身横渡,主动杀进裂而又合的虚空风暴中。此前百般退,万般逃,抓到机会的这一刻,却如流光飞电穿罅隙,忽见生死之分!

恰恰撞上了骄命本能劈出的掌刀。

就这样指剑掌刀厮杀一团,虚空都撞出劫火来。

虚空风暴是相当罕见的宇宙灾害。

风眼中正在进行的厮杀,比风暴本身更凶恶。

阮泅要教给骄命的第三件事——是星占宗师的念头,她骄命追不上。

而骄命面无表情,双眸一片琥珀色……识海波澜尽被隔绝。

【他心通】的反噬,未能影响她的厮杀。

接连不断的心念冲击,自此都停在身外。

而凭借生死本能所催动的刀锋,斩出撕裂茫茫宇宙的强光,似绵延万里之血色闪电,一霎于此霹雳!

虚空骤然明朗,而后又沉暗。

茫茫宇宙中交错的两个身影,像几个时代以前的雕塑般。

而后是千万道光矢炸开,一时飞如流星雨。

暴躁不安的虚空风暴,只剩几道残卷。

两位绝巅最先立身的陨石,竟如一座溃塌的沙堤,残渣窸窸窣窣地飘落。

阮泅看着面前的骄命,独臂已经齐肘而断,兀而抬举,像一支猎猎的旗。创口淅淅沥沥的血雨,岂不正是它的旗面。

倒是星罗显耀的两根剑指,虽断犹并,还孤独存在着,已经触及骄命的眉心。

可惜只入骨半寸,未能更进。

鲜血沿着断指所创造的凹口,在骄命脸上流淌……数道血痕妆点了这张锋利的脸。

她没有表情,她的掌刀正插在阮泅的心口。

此战的结果实在是没有什么可以意外的。

她已经提前把握了阮泅的位置,所选择的力量,对阮泅也是全方位的克制,开战之前还刚好隔绝了古老星穹、将星占宗师最强大的力量剥离……

若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让阮泅逃走,“骄命”二字,往后不提也罢。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骄命非常平静:“看在你于我有教的份上,或者我可以答应你不那么过分的要求。”

自从选择了【他心通】作为自己的天府神通之一,她必须要承认,对这门神通她已经产生了不小的依赖。

能够尽知他心,很多时候都不必思考。胜利常常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今天阮泅就提供了好几种对付【他心通】的办法。

往后她一定会针对这些问题,好生修补,进一步提高自身,抹去这些余瑕。

“不过分的要求……就用不着你了。”已经宣告败局的阮泅,微微笑了笑。

“说起来我这一生没有什么悲惨的故事。”

“十六岁就内定了钦天监正的位置,二十五岁顺利接印。”

“想做的事情都成了,想看的风景都看到。”

“我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我,生了个女儿样样都好。”

“天子信任,同僚爱戴,国家富强。”

“算是顺风顺水地走到了今天……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好。”

“善泳者溺于水,泅海者果鱼腹。此天理也。”

“我没有遗憾。”

长发飞扬间,他异常年轻的面容,并没有多少波澜体现。

千古艰难惟一死,但他已经努力过了。

他微微地叹息:“唯独星海无边,泅游艰难,愿为此舟,使后人不复此艰。”

这具道身如星光流散,弥漫在虚空之中,似是一种福泽。

那是冥冥之中的“运”。

作为星占宗师,在最后的时刻,他将自己反馈于天地的一切,加注了一份福运,赠予后来的星海遨游者。

骄命目送他的离去,认真表达自己的欣赏:“愿为天下星占者作舟,阁下心有寰宇,格局甚大。”

宇宙茫茫,星光流散的余音,是阮泅最后的略带狡黠的告别,或者也算是一种回应——

“此运限于齐人,贵于阮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