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宇眼中并无半分意外之色,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如同最有耐心的猎手,等待猎物自行袒露所有。他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被拉长,沉静如山岳,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在无形的影子里。
“江东南宫氏,世代居于吴郡,以武传家。”南宫雨薇转过身,走向那扇半开的支摘窗,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连绵不绝的雨幕。雨水顺着雕花窗棂蜿蜒流下,划出一道道晶莹却冰冷的水痕,像是无声淌下的泪。她的声音飘忽,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忆的朦胧与感伤,“族中子弟,自幼便与刀枪棍棒为伍,弓马必须娴熟,却普遍轻慢诗书,鄙薄文事,视吟诗作赋为腐儒之行。”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带着水汽的窗棂,留下一道模糊的痕迹,“虽在吴郡地方上算得上是颇有势力的豪族,拥有大片良田、众多部曲佃农,但与顾、陆、朱、张那般累世经学、文脉悠长的吴郡四姓相比,始终被那些清流士族视作粗鄙不文的武夫,难以真正融入江东士族的核心圈层。”
她的侧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语气中的落寞,如同这深秋的夜雨,寒凉入骨。“我堂兄南宫晟,是族中公认的、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天赋极高,心性更是骄傲无比,自幼便不甘心南宫氏永远屈居人下,被排斥在真正的权柄之外。他认为,眼下这纲常紊乱、群雄并起的乱世,正是南宫氏挣脱桎梏、崛起于东南的天赐良机。”
“所以,他便投了太平道?”孙宇接口道,语气听不出喜怒,他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她身侧,与她一同望着窗外那仿佛永无止境的雨幕。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南宫雨薇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墨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如同雪后松针般的冷冽气息。
南宫雨薇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闭上眼,长睫如蝶翼般微颤,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看来,你都知道了。”
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楚,仿佛每说一个字都极为艰难,“不仅提供大量的钱粮军械,甚至…甚至暗中派出族中精心培养的精锐部曲,改头换面前去相助,意图借黄巾这把野火,搅乱江东乃至更广区域的局势,火中取栗,从中牟取暴利,甚至…怀抱着割据一方的野心。”
她猛地睁开眼,眸中水光潋滟,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出了他近在咫尺的、沉静的面容。“那时我还年幼,但依稀记得那些人心惶惶的夜晚,族中核心人物密议时彻夜不熄的灯火,以及…我父亲在无人处发出的、充满无力感的叹息…我父亲,是族中极少数的、极力反对此事的,他认为这是与虎谋皮,玩火自焚,必将引火烧身,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可惜…”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仿佛感受到了从窗缝侵入的、带着雨气的寒意,那寒意直透心底。
孙宇沉默着,目光从她微微颤抖、显得格外纤弱的肩膀,移到窗外那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光亮的雨夜。他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是默然伸手,将那扇半开的支摘窗轻轻合拢,动作自然而随意,却有效地隔绝了外面渐大的雨声和随之涌入的寒凉之气。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南宫雨薇的心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你为何离开家族?又为何要来南阳?”他问,声音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些许,但那丝柔和如同冰雪初融的微光,转瞬即逝。
“道不同,不相为谋。”南宫雨薇转过身,直面着他。
烛光下,她的眼眸清澈如洗,却又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像是被这连绵秋雨彻底洗涤过的星辰,“我厌恶那些暗室里的阴谋算计,厌恶将家族的野心与前途,建立在无数黎民百姓的血泪与骸骨之上。我更不愿自己的命运,被家族当作换取利益、巩固权位的筹码,在某个精心安排的宴席上,被当作礼物般交换出去。”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掠过他腰间那柄形制古朴、却隐泛寒光的倚天剑,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怅惘,“来南阳,最初确是为了报答府君当日的救命之恩。但后来…”
她顿住了,后面的话语似乎被什么堵在了喉间,难以启齿,只是微微偏过头,露出一段线条优美、白皙如玉的颈项,那一缕被雨水濡湿的乌发贴在上面,黑白分明,触目惊心。
“后来为何?”孙宇追问,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如同染上胭脂的耳尖上,那抹红晕在莹白剔透的肌肤衬托下,格外显眼,泄露了主人并不平静的心绪。
南宫雨薇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轻声道:“后来是觉得,府君执掌南阳以来,肃清吏治,安抚流民,兴修水利,重开学堂…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一条…更清朗、更坚实的路前行。”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如同玉珠落盘,“一条…或许能让人看到希望,不那么污浊的道路。”
“如今为何又要走?”孙宇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仿佛要看清她心底每一丝最细微的涟漪与褶皱,“是因为蔡家联姻之议,还是因为…你堂兄南宫晟?”
南宫雨薇迎上他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江南烟雨般朦胧温柔的眸子里,此刻却有着不容错辨的倔强与清醒:“皆有之。蔡氏联姻,门当户对,强强联合,于府君稳定荆州、图谋更大局面而言,自是利大于弊。而我…”她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自嘲,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姓南宫,我的血脉至亲、堂兄南宫晟,如今正与朝廷钦犯张曼成勾结,屡次意图对府君不利。我身处此间,立场尴尬,身份敏感,留下只会让府君为难,也让…让我自己不知该如何自处。”她的话语末尾,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涩意。
她的话音刚落,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利剑般撕裂了沉沉的夜幕,短暂的炽亮将书房内照得一片雪白,瞬间映出了孙宇冷峻的轮廓和南宫雨薇苍白的脸。随即,闷雷声隆隆滚过天际,震得窗棂微微作响。借着那瞬间的、近乎残酷的光亮,孙宇清晰地看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几乎无法承载的脆弱与随之而来的、斩断一切般的决绝。
雷声过后,书房内愈发显得寂静。雨声仿佛被那声惊雷慑住,暂时变小,唯有两人清浅不一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微妙地交织。
孙宇沉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有千钧之重。他忽然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回紫檀木案几之后。他提起那支狼毫笔,在摊开的南阳郡舆图上点了点丹阳县与伏牛山交界的一处:“你看这里,”他的声音在残余的雷声闷响和渐弱的雨声中显得异常沉稳有力,“丹水与湍水在此交汇,地势平缓,土壤肥沃,本是上好的产粮之地,却因近年来匪患不绝,盗寇横行,致使良田大量荒芜,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
南宫雨薇不解其意,略带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他的手指继而移向舆图上方,指向那片用赭石色重点标注的、形似伏牛卧躺的山脉:“再看这里是伏牛山主脉余脉,山势险峻,林深树密,洞穴错综复杂,易守难攻。张曼成残部如今便盘踞于此,凭借天险,时常下山劫掠周边郡县,如附骨之疽。”
他的手指最终稳稳地停在舆图中央,那座代表着郡治的城邑标记上:“而这里,是宛城。”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她写满复杂情绪的脸上,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映出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与强大,“一条亟待疏浚的河流,一座需要荡涤污浊的山峦,一座承载着生民期望的城池。这南阳郡,乃至这放眼望去、烽烟四起的天下,有太多需要梳理的脉络,需要涤清的污浊,需要重建的秩序。”
他放下笔,那狼毫笔尖在青玉笔山上轻轻一顿。他再次走向她,步态从容不迫,直到两人之间仅剩一步之遥。这个距离,在礼法森严的当下,已属逾越,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出的温度与气息。
“你说南宫氏重武轻文,难入士林核心。”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抵人心深处的穿透力,“可知这莽莽乾坤,浩浩世间,并非只有攀附清流、效仿士族这一条路可走。”他的目光掠过她因紧张而微微翕动的鼻翼,最终定格在她那双清澈见底、却盛满了迷茫与挣扎的眸子里,“留下。南阳很大,天地很广,容得下你掌中之剑的锋芒,也…容得下你心中那份不愿随波逐流的清明。”
他没有说“需要”,没有谈论“价值”与“用人”,只是说“容得下”。这话语与他平日冷硬理智、权衡利弊的风格截然不同,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却又不容拒绝的霸道。
南宫雨薇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被昏黄烛光柔化了些许冷硬线条的侧脸轮廓,看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却仿佛能容纳她所有不安、彷徨与过去阴影的浩瀚夜空。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胸膛里那颗原本因决意远行而冰冷坚硬的心,此刻却被这简单却沉重的三个字牢牢绊住,再也无法驱使疲惫的双腿,迈出离去的脚步。
她微微张口,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有案头的烛火,在窗外渐歇的雨声中,执着地静静燃烧,将两人之间这微妙对峙、气息交织的身影,紧密地投在身后的山水屏风上,模糊了界限,也模糊了彼此的身份与距离。
半月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忽而逝。时节已入深秋,太守府后山层林尽染,赭黄、丹朱、深绛、暗绿……斑斓色彩交织,宛如打翻了仙人的调色盘。山风掠过,带着凛冽的寒意与草木枯荣的气息,卷起满地落叶,飞舞盘旋。
这一日,天色方熹微,淡青色的天幕上还挂着几颗残星。笼罩后山那间石室近一月之久的、若有若无的无形气障,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守在石室外不远处的两名玄甲亲卫精神陡然一振,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与凝重。其中一人毫不迟疑,立刻转身,施展身法,如猎豹般敏捷地掠下山道,赶往太守府正院禀报。
辰时三刻,秋日的朝阳刚刚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金红色的光辉洒向层峦叠嶂。孙宇与于吉、许劭一同出现在石室前的青石平台上。孙宇依旧是一身玄色深衣,外罩一件墨色大氅,领口以暗金线绣着狻猊纹样,在晨光中泛着幽微的光泽。于吉银发鹤氅,仙风道骨,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与探究。许劭则还是那副世外高人的打扮,玄端常服纤尘不染,天机剑悬于腰间,目光平静如古井无波,仿佛世间万物皆在其演算之中。
“时辰差不多了。”于吉袍袖向着石室方向轻轻一摆,仿佛在感受着周围天地之气的细微变化,“若渊此番闭关,以《归藏》之法厚积薄发,蓄势待机;以《太上清静》之心法明心见性,涤荡灵台。若能成功引导并化解宗仲安那缕异种真气,其收获定然匪浅,武道前途不可限量。”
孙宇负手而立,玄色大氅的衣摆在带着寒意的山风中纹丝不动,如同山崖上扎根千年的古松。他只是深邃的目光投向那扇厚重古朴、紧闭了整整二十七天的石门,淡淡道:“功成与否,皆是他自身造化。且看结果。”
话音刚落,只听得石室内先是传来一声极其悠长、沉稳、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呼吸之声,初时细微,继而渐强,仿佛沉睡的巨龙正在苏醒,吞吐着天地元气。紧接着,那扇以整块青冈岩打磨而成、重逾千斤的石门,内部机关发出“轧轧”的低沉声响,仿佛古老的齿轮在缓缓转动,随即,石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一线幽暗。
一道挺拔如岳的身影,自石室内部略显幽暗的光线中,稳步迈出。清晨的阳光恰好越过山脊,洒落在他身上,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正是赵空。
他依旧是那身朴素的深灰色劲装,布料普通,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腰间稳稳悬着那柄名声不显却来历非凡的道家神兵——太极剑,古朴的剑鞘上,阴阳鱼纹路在阳光下似乎活了过来,隐隐有光华内敛,流转不息。然而,与半月前相比,他的气质却发生了堪称脱胎换骨的变化。原本因重伤初愈而难免流露出的些许虚浮与气息不稳,此刻已然尽数转化为沉凝内敛,整个人如同风雨不动的深潭之水,幽深难测,波澜不惊。他的脸色不再是之前的苍白,而是恢复了健康的、如同麦色般的光泽,双目开阖之间,神光湛然清澈,却不再是那种锋芒毕露、咄咄逼人的锐利,而是一种温润如玉、洞明世事后的通透与沉稳。仿佛这半月与世隔绝的闭关,洗去的不仅是体内异种真气带来的滞涩与痛楚,更有往昔岁月中积淀下来的些许焦躁与尘埃。
他目光平和地扫过门外等候的三人,最后稳稳地落在孙宇身上,快步上前,抱拳躬身,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度:“大哥!于吉先生,许先生!劳诸位久候,空深感不安。”
孙宇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坚实的小臂,仔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冷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真切而毫不掩饰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他眉宇间常驻的冰寒:“好!精气内蕴,神华暗藏,看来此番闭关,你确是获益良多,未曾虚度光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赵空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沉实厚重,如大地般稳固,再无半分之前的虚浮之感。
于吉含笑点头,袍袖优雅地一摆,带起细微的风声:“恭喜若渊。观你此刻气息沉雄绵长,与山岳同呼吸;神光内蕴饱满,与星月共辉光。非但旧伤隐患尽去,于《归藏》之厚积、《清静》之明心这两部古籍的精髓要义,想必也已登堂入室,得了其中三昧。”
许劭亦微微颔首,目光在赵空腰间那柄仿佛与他气息浑然一体的太极剑上停留一瞬,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气与剑合,意在剑先;神与道通,心随法转。若渊将军如今之境界,已非昔日可比,当真可喜可贺。”
赵空再次躬身,态度谦逊而真诚,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已是从骨子里透出:“全赖大哥给予机缘,信任有加;二位先生不吝指点,迷途引航;更有那两部上古奇书指引方向,如暗夜明灯。空虽资质鲁钝,幸得诸多助缘,方能略有寸进,幸不辱命。”他言语间平和稳重,再无之前那份因出身寒微而隐约存在的、急于证明自己的急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坚实的自信与历经洗礼后的平和。
“体内宗仲安留下的那道阴寒掌力,如今究竟如何了?”孙宇关切地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赵空依言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五指自然舒展,不见丝毫运功作势的迹象。只是意念微动,便见他掌心处,一股淡若无色、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流缓缓凝聚、旋转。初时感觉平和温润,旋即,一股森然刺骨的寒意便从中隐隐透出,如同极地冰川下的暗流。但奇异的是,这份原本狂暴难驯的寒意,此刻却被他自身一股中正平和、醇厚绵长的真气如同最精巧的牢笼般,牢牢包裹、约束、引导着,运转之间,圆融自如,如臂使指,再无半点之前的反噬与躁动之象。
“张角到底是大贤良师,一甲子修为真元异常精纯庞大,确非易与之辈。”赵空语气平稳地叙述,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我依照《归藏》之法,先将散于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之中的阴寒之气,一丝丝、一缕缕地逐步归拢、约束,如同百川归海;再以《太上清静》之心法,时刻守持灵台清明,平复其躁动凶戾之意,化暴戾为祥和。如今虽未能将其完全化去、彻底消弭,但已能初步引导驾驭,甚至…可尝试化为己用,不再对自身构成威胁。”
他手腕轻轻一翻,动作潇洒随意,那股凛冽的寒意瞬间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假以时日,待我功力更为精深,将其完全炼化吸收”
孙宇眼中精光一闪,用力拍了拍他宽阔坚实的肩膀,发出清脆的响声:“大善!如此一来,我南阳如虎添翼,再添一员真正的栋梁之材!我心甚慰!”
于吉抚须,眼中满是欣慰的笑意:“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经此一劫,若渊可谓是因祸得福,非但自身真气经过此番磨砺,更为精纯凝练,如金石经过千锤百炼;心境修为更是大进,破除了知见障碍,于日后探索武道至高境界,裨益无穷,难以估量。”
许劭也道:“于吉先生所言极是。武者修行,招式内力固然重要,然心性修为尤为关键,乃是根本。如今观若渊,神气完足,锋芒尽敛于鞘中,光华暗藏于朴拙,已深得‘藏’之真意,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未来可期。”
正说话间,廊下另一端传来一阵轻盈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淡淡的、如同空谷幽兰般的馨香。只见苏笑嫣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正款款沿着石阶走来。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绣折枝玉兰的缎面长袄,下系月华裙,步履匆匆,发髻间的碧玉簪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她手中捧着一件新制的、面料厚实柔软的玄色锦纹斗篷,斗篷边缘以同色丝线绣着精致的云雷回纹,显然是得知赵空今日出关的消息后,特意赶制或是寻来,匆匆送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