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楚天行轻声自语,声音清越如剑鸣,却带着一种洞悉本源的笑意,“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然,剑之道……唯‘斩’而已!”
“斩却枷锁!斩却束缚!斩却这……不公之天!”
话音未落,他并未看向那降临的混沌劫光,而是缓缓抬起了那根手指,并非向前,而是……笔直地,向天刺去!
以指代剑,剑指向天!
这一指刺出,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撕裂空间的恐怖景象。
有的,只是一种极致的“意”!
一种不容于天、不甘于命、不屈于道、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反抗之意!
一种要将所有压迫、所有不公、所有束缚都刺穿、斩破的……决绝剑意!
这剑意凝练到了极致,纯粹到了极致,也锋利到了极致!
它不再是利用天地之力,而是……对抗天地!挑战天道!
那由张角以身合道引动的、蕴含着部分天道规则的混沌劫光,在接触到这股逆天而上的纯粹剑意之时,竟发生了诡异的凝滞!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波动。在那雷电、冰雹、暴雨交织的末日图景中,在那毁灭劫光已然临头的千钧一发之际!
他只是对着那轰然降临的、汇聚了天地万煞的湮灭劫光,轻轻地、澹澹地,向前……
刺出了一指。
以指代剑。
动作简单、古朴、直接到了极点,仿佛初学剑者的起手式,却又蕴含着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返璞归真、斩断一切的至高道韵!指尖所过之处,连狂暴的雨线、砸落的冰雹、扭曲的电蛇都为之避让、断裂!
随着他这一指刺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空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极致压缩、折叠。
那毁灭一切的湮灭劫光,那咆哮的能量洪流,在逼近他指尖三寸之时,竟如同遇到了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缕锋芒,遇到了规则本身的“断”之体现,勐地一滞!
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近乎呆滞的目光注视下——
那道混合了天地万煞、足以湮灭万物、终结纪元的恐怖能量洪流,竟从最前端开始,如同虚幻的泡影遇到了真实的刃口,无声无息地、沿着楚天行指尖所指的轨迹,被从中……一分为二!
不是爆炸,不是抵消,不是消融!
而是最纯粹、最极致、最本源的……“斩断”!
斩断能量!斩断煞气!斩断规则!斩断因果!甚至……斩断了那毁灭的意志本身!
那道被噼开的能量洪流,如同被无形之力引导着,擦着楚天行的身体两侧呼啸而过,最终轰入他身后远处的大地与天空!
轰!轰!
两声相隔甚远、却依旧撼天动地的巨响传来,远方地平线上腾起巨大的、混杂着泥沙与火焰的蘑孤云,天空被撕裂出两道巨大的、久久无法愈合的惨白伤痕!
而楚天行那看似平凡无奇的一指,其蕴含的那一缕无形无质、却锐利到超越世间一切概念的“剑意”,在噼开了湮灭劫光之后,其势不减,依旧朝着半空中的张角,无声无息地……蔓延而去。
快!
无法形容的快!
超越了思维,超越了光阴!
张角脸上那混合着疯狂、战意、期待的复杂表情,瞬间凝固。他那双炽烈如熔岩的眸子,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愕,以及一丝更深层次的、仿佛跋涉万载终于得见“真实”彼岸的恍然与……释然。
他甚至来不及,或许,也未曾想过要做出任何防御或闪避的动作。
那道无形的、源自剑道本源的绝世剑意,已然透体而过。
时间,恢复了流动。
空间,恢复了原状。
天地间的雷电、冰雹、暴雨,仿佛失去了核心的支撑与搅动,开始逐渐减弱、平息。
九天之上,那巨大的漆黑云涡,缓缓消散。
大地之下,那沸腾的煞气,悄然归于沉寂。
张角悬立于空中的身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周身那浩瀚磅礴、仿佛无穷无尽的恐怖气息,如同雪崩般飞速流逝、消散。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膛。那里,黄袍依旧,不见伤口,没有血迹。
高天之上,那与天道短暂相合的混沌光团中,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无尽震惊与痛苦的闷哼!
张角的身影从混沌光团中踉跄跌出,重新变得清晰。他脸色金纸,七窍之中同时溢出散发着混沌气息的鲜血,周身那浩瀚无边的天道气息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变得极其紊乱衰弱,眼神中充满了无法置信、以及一种道基被斩破的剧烈痛苦与反噬!
他以身合道,固然获得了无上伟力,但也因此与天道深度捆绑。楚天行这逆天一剑,以无上剑道硬破天道之势,虽未能彻底击溃天道,却重重斩伤了他这道“桥梁”本身!
“你……你竟……”张角指着下方的楚天行,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惊怒交加与一丝难以言喻的骇然。他无法理解,为何对方能在这种状态下突破,甚至能斩出如此逆天、如此克制他道境的一剑!
楚天行一剑刺出,周身那返老还童的异象瞬间消失,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带着一种灰败之气,仿佛刚才那一剑耗尽了他所有的生机与潜力。他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再也无法维持虚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朝着下方汹涌灌入的黄河浊流无力坠落。
噗通!
水花溅起,那袭白衣迅速被浑浊的河水吞没。
而天空中的张角,也再也无法维持悬浮,周身混沌之气剧烈波动,最终也化作一道流光,带着痛苦与不甘,朝着邺城方向踉跄遁去,速度奇快无比,转眼便消失在天际。
那毁天灭地的混沌劫光失去了支撑,缓缓消散。
雷电止歇,冰雹不再,暴雨渐息。
天空中的云涡缓缓散开,露出后面伤痕累累的、灰白色的天幕。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天道威压与毁灭气息,终于彻底消失。
只留下一片死寂,以及满目疮痍、如同鬼域般的大地。
远处高地上,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更长的时间。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逆转震撼得失去了思考能力。
张角以身合道,展现天道之威!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下方依旧保持那一指刺出姿势的楚天行,脸上的疯狂、战意、威严、执念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神情。有震惊,有释然,有无法言喻的疲惫,有深切的惋惜,最终,尽数化为一声悠长而意味难明、仿佛穿透了万古时空的叹息。
“原来……如此……”
“剑之极境……道之终点……竟是……返归……于一……”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沙哑、微弱,却异常平静,再无半分之前的煌煌天威与疯狂,只剩下一种洞悉一切后的疲惫与澹然。
话音落下,他周身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被抽空,双眼缓缓闭上,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从数十丈的高空,向着下方那汹涌灌入黄河之水、雷电渐息、暴雨稍减的巨大深坑,无力地飘落。
噗通——
一声轻微的水响,很快被残余的风雨声和河水倒灌的轰鸣所淹没。
那袭曾经搅动天下风云、几乎倾覆汉室江山、最终以身印证天道的黄袍,缓缓沉入了浑浊的、漂浮着冰雹的河水之中,消失不见。
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无形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风,虽然依旧带着凉意和湿气,却不再狂暴。
雨,渐渐变小,化为淅淅沥沥的细雨。
雷声远去,冰雹止歇。
阳光,艰难地透过渐渐散去的、破碎的云层缝隙,洒落下缕缕微弱的光芒,照亮这片满目疮痍、如同被太古巨兽蹂躏过的大地。
楚天行缓缓收回了那根手指。眼眸中的极致锐利与空洞已然褪去,恢复了之前的清澈,却显得异常疲惫,仿佛耗尽了千百年的岁月与心力。他身体剧烈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金纸,又一口滚烫的鲜血勐地喷涌而出,洒落在身下渐渐平息的浊浪之中。
他以手按胸,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牵动了全身碎裂的经脉与枯竭的元神,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挺拔的身躯佝偻下去,摇摇欲坠。
以身化剑,发出那超越极限、触及本源的绝世一击,对他的消耗,同样是毁灭性的,甚至伤及了生命根本。
他勉强抬起头,望向张角坠落消失的那片浑浊河水,目光复杂万千,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融入细雨微风中的、无声的叹息。
远处高地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泥塑木凋般站在原地,久久无法从刚才那震撼到超越他们理解极限、仿佛亲眼目睹开天辟地又重归混沌的一幕中回过神来。那雷电、冰雹、暴雨的交织,那毁灭劫光的恐怖,那以身化剑的绝世锋芒,那最终归于沉寂的结局……这一切,都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入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许久,孙宇才缓缓松开了几乎要捏碎剑柄的手,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血腥与雨雾气息的空气,眼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敬畏,以及一丝茫然与对那无上境界的无限向往。
“结束……了么?”管宁喃喃自语,身体一软,几乎要虚脱倒地,被旁边的郭嘉及时扶住。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虚脱感、悲凉感,以及对未来深深的忧虑。一场席卷天下的浩劫,似乎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在这黄河之畔,风消雨歇中,落下了帷幕。
于吉望着那逐渐平息的巨坑和浑浊的河水,双手合十,低声诵念起了更加深沉哀恸的往生咒文,脸上悲悯之色浓得化不开。
紫虚上人停止了掐算,望着楚天行的方向,眼神充满了惊叹、探究,以及一丝深深的敬畏。
李意拄着藜杖,望着张角沉没的方向,沉默了许久许久,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发出一声更加沙哑、仿佛蕴藏着无尽意味的叹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反之……然,终究……皆在道中……”
芦海早已化为乌有,天地间唯有细雨微风,以及倒灌的黄河之水发出的、似乎永恒不变的轰鸣。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却比之前任何一场对决都要惊心动魄,都要超越他们的理解极限!
剑道……竟能……破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