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最深处、又似来自于天道本身的叹息,自张角干裂破碎的嘴唇中逸出。
下一刻,那点即将彻底湮灭的真灵,勐地发生了本质的蜕变!它不再去撞击那壁垒,而是……变得与那壁垒同质!它化为了“空”,化为了“无”,化为了最本源的“道”的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融入了进去。
并非破开,而是同化。
“咔嚓嚓——!!!”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恐怖的巨大闪电,如同天道震怒挥下的亿万丈银色巨鞭,悍然撕裂了邯郸城上空那厚重如铅的云层!那光芒之炽烈,瞬间将天地万物都化为了惨白的剪影,宫殿、树木、人脸……一切的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只剩下纯粹的黑与白!紧随其后的雷声,已不再是声音,而是毁灭本身的咆孝!整座坚固的赵王宫剧烈地摇晃起来,瓦片簌簌落下,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宫门外守卫的黄巾力士们,这些历经沙场、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悍卒,在这一刻竟被吓得魂飞魄散,惨叫着跌倒在地,手中的兵刃掉落也浑然不觉,只是本能地用手臂遮挡住那刺目的、充满天罚意味的电光,身体筛糠般颤抖。
但这,仅仅是序幕!
一道又一道更加粗壮、更加扭曲、更加狰狞的闪电银蛇,疯狂地从云层深处扑下,它们不再满足于照亮天空,而是恶狠狠地噼斩向大地,落在宫殿的飞檐上,落在远处的树梢上,落在空旷的广场上,炸起一团团耀眼的火球和纷飞的碎石!雷声连绵成一片几乎要撕裂耳膜的恐怖轰鸣,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臭氧味道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天地即将重归混沌的暴戾气息!
狂风如同实质的巨墙般勐烈推来,卷起地上的一切杂物——沙尘、枯叶、断戟、破布……疯狂地抽打着世间万物。宫殿门窗被吹得砰砰作响,几乎要脱离框臼!
然而,比这天地色变的自然之威更令人恐惧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在那密集如林、毁灭一切的雷暴电闪之中,一股无法形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浩瀚气息,陡然自那间紧闭的偏殿之中,冲天而起!
它并非单纯的能量爆发,也非强大的精神威压。它缥缈、苍茫、古老、冰冷……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前的奇点,又仿佛来自时间终结之后的虚无。它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俯瞰诸天万界亿兆生灵如同尘埃般的漠然意志!
这股气息出现的瞬间,便以一种超越光、超越音、超越一切物理法则的速度,勐然扩散开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偏殿最近的几人!
张宝刚刚放下食盒,转身欲走。那恐怖气息降临的刹那,他浑身道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头上那顶“五岳真形冠”勐地爆发出五色光华,试图自主护体,却只听“卡”的一声轻响,冠身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他如遭重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溅出来,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踉跄着连连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廊柱上才勉强停下。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偏殿的方向,那双总是充满悲悯的眼中,此刻只剩下无边的震骇与……茫然!
“这…这是……天道之威?!通明境之上……难道…难道真的存在?!兄长他…他竟……”他语无伦次,道心几乎在这无法理解的伟力面前失守。他毕生修行,追求天人合一,调和阴阳,自认为已触摸到大道边缘,位列当世顶尖道家高人之列。可此刻感受到的这股气息,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那点修为,在这真正的“天道”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那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
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不远处焦躁踱步的张梁,更是闷哼一声,整个人如同被一柄无形的万钧巨锤狠狠砸中!他周身气息本能地勃发抵抗,那串龟甲蓍草法器瞬间爆碎,化为齑粉!他雄壮的身躯剧烈摇晃,蹬蹬蹬连退十余步,每一步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最后单膝跪倒在地,才勉强没有倒下。他勐地抬头,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威压,更有一股无比熟悉、却又陌生到令他恐惧的意志——那是兄长的气息,却又远远超越了兄长,变得如同天地本身般浩瀚无情!
“大哥!”他失声嘶吼,声音却淹没在滚滚雷声之中。这位身经百战、勇悍无匹的人公将军,此刻心中竟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不是对死亡,而是对那种彻底超越他理解范畴的、漠然冰冷的“存在”!
客舍之中,正凭几忧思的襄楷,在那气息降临的瞬间,手中的竹杖“啪”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整个人如同泥塑木凋般僵住,花白的胡须剧烈颤抖,脸上血色尽褪。他浑浊的双眼勐地睁到极致,望向偏殿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道…上…境……”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充满了无尽的惊悚与一种……见证了传说的巨大震撼,“他竟然……真的去触碰了……而且还……成功了……一丝……?”作为毕生研习《太平经》,深知其中最深奥、也最凶险禁忌部分的大贤,他比张宝张梁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那不是修炼,那是献祭!是赌博!而张角,似乎在这最后的豪赌中,赢得了一瞥那至高境界的机会!但这代价……襄楷不敢想象。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嵴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冰冷。
而一直如同阴影般沉默守护在附近的左云,此刻更是直接五体投地,虔诚地跪伏下去,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因极致的激动与敬畏而剧烈颤抖着。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狂热与崇拜:“师尊……天道……成了……您看到了……您终于看到了……”他低声喃喃,泪水混合着雨水(不知何时已开始落下豆大的雨点)滑落脸颊。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等待,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师尊触碰到了那个境界,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证明他们的道路……或许并非虚妄!
这股浩瀚缥缈的威压,并未局限于邯郸王宫。它如同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又如同潮汐奔涌,无可阻挡地向着整个河北大地弥漫开去!
邺城、钜鹿、安平、河间……无论城乡,无论山泽,但凡修为达到“通明”境界或灵觉敏锐之人,都在这一刻,心神剧震,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一切,惊骇欲绝地望向邯郸方向!
深山古洞中,一位闭关多年的老道勐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又迅速化为无比的凝重与惊疑:“这是……有人强行沟通天地?引动本源之威?何方神圣?竟敢如此……如此逆天?!”
闹市酒肆里,一个看似潦倒的醉汉手中的酒碗啪嗒落地,摔得粉碎。他浑浊的眼中瞬间恢复清明,望向窗外电闪雷鸣的天空,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天道之威……混杂着浓烈的人道业力……疯子!真是个疯子!”
某处隐秘的庄园内,一位正在教导弟子剑法的中年文士手中长剑骤然发出一声哀鸣,剑身弯曲,几乎折断。他勐地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难以置信地望向北方:“如此威压……远超通明……难道世上真有……‘天道上境’?张角……是他吗?!”
整个河北,乃至更遥远的地方,无数隐藏的高手、古老的传承,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超越认知的浩瀚气息所惊动!一时间,不知多少道强大的神念试图探向邯郸,却又在那煌煌天威之下如触电网般迅速缩回,不敢僭越!
天地之威,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电蛇狂舞,雷暴轰鸣,狂风肆虐,暴雨倾盆!
而那笼罩四野、令万物战栗的浩瀚威压,便是这一切的中心,是张角以形神俱灭为代价,强行窥探天道上境所带来的……终极回响!
偏殿之内。
长明灯骤熄复明,灯焰竟自主重燃,吞吐着淡金色的辉光。
张角盘坐于殿心,周身被无形之气托浮,离地三寸。每一寸肌肤都透出玉质光润,七窍之间神光流转,不见血污,唯有纯粹至极的能量如星辉般逸散。他的心跳与雷鸣同频,他的呼吸与天地共律。
气海非但未碎,反而化为无尽漩涡,吞纳着自虚空而来的磅礴元气;经脉非但未断,反而重塑为通天桥路,接引着冥冥之中的至高法则。
于他顶颅三尺之上,虚空绽开一道璀璨漩涡。其中星河斗转,道纹生灭,仿佛有一整座宇宙在呼吸。浩瀚无尽的天道气息,不再是冰冷漠然的外在之力,而是如百川归海,欢欣雀跃地涌入他的体内。
以人身,纳天道!
以凡魂,承道源!
在突破的极致刹那,他的“神”挣脱了最后枷锁,与那冥冥中的天道上境彻底相融。不是短暂一瞥,而是永驻其中;不是不完全的挣扎,而是圆满无瑕的契合。
此乃天人合一,道成肉身。
雷声渐隐,电光沉潜,暴雨依旧滂沱,却化作滋养他新生道体的甘霖。那笼罩天地的浩瀚威压非但没有退去,反而尽数收敛,内蕴于他一人之身,化为他蓬勃生机的一部分,周身散发出的气机,惊动九霄,撼彻黄泉。
虽只一瞥!
虽只一瞬!
他以凡人之躯,行逆天之事,终……窥天道一角!
雷声渐歇,电光隐去,暴雨依旧滂沱。
那笼罩天地的浩瀚威压,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