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顗一路小跑来至议事厅门外时,见萧绎正在挥毫,案头一卷论语被风吹得哗哗乱响,忙放慢了脚步,萧绎却摆手道:“进来吧!”
言语如此随和,反而令人心中忐忑,王顗跨过门槛,相距萧绎八尺开外,行跪拜之礼,萧绎忙道:“免了吧,舅爷今日欢喜,你非外人!”
王顗左右扫视一番,四周并无侍从人等,这才有所放心,忙向前问道:“舅爷欢喜,莫非是前线大捷?”
“兔崽子,猴儿精!”萧绎依旧是在笑,久违的眉开眼笑。
王顗说:“非军国大事,均不足以令舅爷上心,更不足以令舅爷欣喜。”嘴上这样说,心中却没底,王顗实在拿不准这好消息来自湘州还是郢州。
“你阿耶,活捉了萧重孙!”萧绎故意压低了嗓音,但其中的欣喜仍是难以掩饰。
“啊?”王顗一声惊叫之后,马上意识到自己过于小家子气,活捉了河东郡王,有什么大惊小怪?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唉唉,莫说是你惊讶不已,就连舅爷我都觉得是在做梦哪!”说完,萧绎竟然抬起手腕送到嘴边,又张嘴咬了一口,假装痛得直皱眉,说:“萧重孙轻文而无学,行为不合礼法,还不该被活捉么?”
“哦,也是。”王顗疾速地想了一下,对萧誉的印象并不深刻。
“捉住了他,我心里一下子就空了!人哪,也真是操劳之命!”萧绎倒背着双手,在空旷的殿厅中来回踱步,内侍们远远在站在偏门以外低着头,眼睛耳朵却全是集中在湘东王这边。王顗端起了案上的白瓷描金边茶盅,走几步,递到萧绎手上,萧绎接了,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说:“这大半年光阴里,白天黑夜里惦记的就他个畜生,兴风作浪,不听气呼呼,妖言惑众,暗藏野心。”
“他骁勇善战,又胆识过人,且能抚循士卒,若留他在军中,待到剿灭侯景之后再……”王顗已猜透湘东王的心思,但他并不如实说出。
果然,萧绎说:“乡愿,德之贼也。”
“请舅爷赐教!”王顗一时不解其意,只得认输,道:“论这些学问,谁能比得过舅爷?”
“败军之将,势岂言勇?纵然他骁勇善战,不也被你阿耶擒拿住,又囚在你阿耶的水军大营中么?”萧绎与王顗相距不足三尺,满眼中都是慈爱神色,道:“至于他治兵镇武抚循士卒那一套,你可知圣人之言,乡愿,德之贼也!”
不等王顗开口,萧绎又道:“他那些收买人心之举,实与圣祖治国经略相违,况他萧重孙的湘州城内,早已是众叛亲离难以济矣。”
王顗正不知如何应对,萧绎说:“如此生死紧要关头,舅爷身边只有你一个妥当之人,你带十个精干之人,快马加鞭,亲自去一趟湘州,即刻动身。”却又忽听得门外台阶下内侍启禀道:“郢州战报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