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书生轻咳一声:
“神医出手,自然是药。可你们这些脂粉商做出来的寻常香饼,又怎能跟神医相提并论?!”
“是啊,我这个徒弟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不能跟家师相提并论,可这却不代表,家师遵照药方改动出的香饼算作药我遵照药方改动出的,只能沦为寻常香料。”
“你说什么?!”
韩书生闻言跳了起来,上头惊堂木一拍,吓得他顿时又给扑通跪了下去:
“你是神医的徒弟?!”
天歌拜师的事情,整个临安也就与她熟悉的一些人知道,旁人对此根本一无所知,更别说韩书生这个从临安之外的城县赶来参加州试的外乡人了。
在韩书生的瞠目结舌中,天歌点了点头:
“虽然不该假师父之命,但承认师承却是作为徒弟该尽的义务。方才韩公子也说了可带药进入考舍,那今天正好趁着这机会,在下为蟾宫令也正个名。”
“宁国时期,神医方无悔著千金药典一书,录尽三千七百五十二例药方,其中便包含这蟾宫令的方子。按照方神医的记载,此方应对的乃是人浑噩困顿、记忆力衰退等问题。”
“药典上记载,我们人因为所经历的事情不同,所在的环境,乃至于日常起居的方式与习惯不同,都会引起精神与记忆力等不同的变化。普通人保证足够的休息之后,便可恢复一部分,但只是如此却只能达到内调,因此还远远不够,须得再加上外理。”
“至于这外理的法子,便是转换环境,譬如清幽竹林溪水潺潺之处,比之喧哗闹市更有助于人凝神和提高记忆力。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要找到一个合适的进学之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事实上,这些地方带给人的,不过是感官上的刺激,除却真实的环境之外,其实也可以营造一个虚假的环境来刺激人的五感,造成一种处在最优环境下的错觉。”
“而这蟾宫令,便是借助嗅觉打通其他感官,以外理的方式,结合内调,让学子的精神状态达到最佳,由此凝神记忆,下笔有神。”
“若是有人不信,在下可将这方子所需材料写出来,大家可以请各路大夫好生瞧一瞧,看看是不是药方的路子。”
听到天歌说这句话,外头顿时一片哗然,就连公堂之中的朱老爷子等人也有些诧异。
姬修齐那一盒香五十两银子都有人买,若是这方子就这般轻易透出为人所知,那可是天大的损失!
对于众人的劝阻,天歌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而后请翟高卓吩咐人准备笔墨,一字一句的念出那配方。
听着听着,朱老爷子等人的心便放了下来:
“……我方才所说,是以煎熬的方式煮药熏屋,效果与蟾宫令无有差别,只是在下念着香囊更容易携带,所以做了稍微的调整。不知这样,这蟾宫令是算药算香?”
“当然算药!怎么不算药!”
不等韩书生回答天歌的问询,外头慌忙记着方子叫好的百姓已经忙不迭喊开了。
笑话!同样的方子,不过是改变了用药方式,怎么就不算药了!
听说有些富贵人家的长者不愿意吃药,便有大夫以推拿的方式将药物制成药汁推拿进病人体内将病治好,难道药就非得吃吗?
更罔论如此珍贵的方子,林花师以毫不藏私的方式交代出来,他们怎么能不投桃报李为他撑腰?
百姓的呼声加上天歌典出有名的药方,扰乱科考的罪名已然成了无稽之谈。
至于状告姬家抬价之事,有买有卖,愿打愿挨,买香的人都没有觉得不满意,又哪里轮得到韩书生一个旁观者多嘴多舌?
一场雷声隆隆的官司,就以这般毛毛雨的方式,如同一场闹剧收了场。
也不知是谁告诉了孙书生,当初科考结束之后,韩书生三人在贡院对面的酒楼灌酒从他口中套话之事,这递状纸的三人一出衙门,便被孙书生拎着烂白菜和臭鸡蛋丢了一身,而后当场割袍断义。
科考放榜的新鲜,很快便被这新一轮的笑谈所掩盖,成为临安百姓说笑的新话题。
……
衙门外的马车旁,见众人已经散去,姬修齐拽住天歌,不由伸出大拇指赞赏:
“林哥儿,方才可真有你的,你是没瞧见,那韩胖子的脸都快黑成西山的煤了!”
天歌笑了笑,瞥一眼姬修齐:
“那几个在公堂上说话的落榜举子,是你买通的吧?”
姬修齐本想否认,但一对上天歌的眼神,扯谎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那日与韩胖子闹了事儿之后,这小子竟然想着寻我麻烦。被风来发现之后本想收拾他一通,后来却无意知道他劝说那些注定无缘黄榜的举子们,准备状告到翟大人跟前。我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就是比他舍得花钱,又能给那些人他们买不起的蟾宫令,这事自然就成了。”
姬修齐早先发现,这一点倒是天歌没有想到,不过不等她赞许两句,旁边的徐芮却问了她另一个问题:
“你方才说这方子乃是当年宁国神医方无悔的千金药典中所载,这可……”
“假的。”
不等徐芮说完,天歌便坦诚相告。
谁曾想这两个字撼得二人瞠目对视:
“假……假的?”
“方子是确有其方,熬煮也确实有同样的效果,但却不是出自方无悔的千金药典。”
天歌解释道,“千金药典留存至今只剩残本,保存下来的方子只有一半,且这本书好巧不巧正在我师父手中,那些人便是想验看,也没有机会。不过他们只要按照我说的法子熬煮,便会发现我没有说谎,自然也不会考证这方子到底出自何处了。”
徐芮姬修齐:“……”
方才公堂上那信誓旦旦的样子,他俩居然还信了这个邪!
天歌说完之后,似是想起什么,又问姬修齐:
“你方才说那些在公堂作证的落榜书生们都是你请的托儿,那先前那个引用大周律的人可有姓名?”
“啊?你说那个人?”姬修齐有些懵了,“他……他好像不是托儿来着,当初风来领人见我的时候,我好像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