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张口,谁敢反对?而且许诺有更好的补偿。
孟文子却回答:“爵位,是因政事而设立的;官署,是爵位的标志,早晚用来恭敬地执行国君的命令。我住先臣的官署,用先臣的车服,为了一点利益而更换地点,有辱君命,所以不敢服从。倘若这样做有罪,就请收回我的俸禄和车服,离开我的官署,让里宰来安排我的住处吧!”
几句话顶得鲁文公无言以对,只好作罢。
臧文仲听到这件事后,说道:“孟文子真是善于职守啊!他可以超越他的父亲穆伯(公孙敖),并在鲁国保住后嗣。”
孟文子的儿子孟孙蔑(孟献子),后来执掌孟氏家族,堪称一代贤臣。他配合季文子,‘三桓’开始强大。
鲁国盛产人才,可惜,不盛产英明的国君。
再说公孙敖,原本在莒国好好的,忽然有一天就想家了。常年背井离乡,内心备受煎熬,于是向鲁国请求,想要回去看一看。
姬谷听说父亲想回家看看,很伤感,就替父亲求情。
其实,能不能回来,就是东门遂一句话的事情。他仕途一帆风顺,对公孙敖昔日卑鄙无耻的做法依然耿耿于怀。当初放弃重任,置国家利益名誉不顾,私自携款潜逃,有何面目再回来?岂能想走就走,想回就回?这是鲁国都城,不是地下商场。
姬谷一片孝心,再三哭诉请求。
看着满眼是泪的侄儿,东门遂于心不忍。父亲犯错,不能罪及儿女,而且过了这许多年,恨意也淡漠不少,毕竟都是兄弟,就答应了谷的请求。
允许公孙敖回国,唯一的条件——不能参政。
说实在的,公孙敖对政治根本没兴趣,只要能回家就行,别的都是次要的。回来后,他果然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整天足不出户。估计也没脸出门,见到熟人,怎么说话?
这样消停的住了三年,忽然有一天,他带些财物,又悄然去了莒国。
他这一辈子,只为爱而活,来去很潇洒。
儿子姬谷伤心过度,不久病逝。由于谷的儿子岁数小,临死前,请求让弟弟姬难继承家族职位,这样,至少可以让孟孙氏在朝堂占据一个职位。
虽然公孙敖荒唐,两个儿子还是不错的,没有争权夺利。
痴情种子公孙敖,或许岁数大了,思念故土。没过多久,又请求回国,并让儿子难给鲁文公和东门遂送重礼。对于公孙敖的德行,大家也了解,愿意怎么做随便,只要不参政即可。得到了好处的鲁文公和东门遂,慨然允许他回国。
可惜,这次他的人生,走到了终点。
公元前613年9月,他没能活着回到鲁国,半路病死在齐国。有人到鲁国报丧,请求把他送回鲁国安葬。这原本小事一桩,但东门遂对公孙敖的所作所为一直难以释怀,坚决不同意。
对古人来说,死后不能入祖坟就是耻辱。
当时,齐懿公弑杀侄儿姜舍夺位,后来又囚禁天使单伯和姜舍的母亲昭姬,齐鲁关系降入冰点。
公孙敖的尸体一直停放在齐国,又不能毁尸灭迹,让齐国人也很生气。在我们这里停放尸体,臭气熏天,也不缴费,岂有此理?
长时间不下葬,齐国人比鲁国人还着急。这样僵持着,一直到第二年夏天,齐国人实在受不了,有人帮着孟氏出主意:把棺木停放在齐、鲁边境上,坚决不下葬;公孙敖是鲁国的官员,也是鲁君亲戚,鲁国人一定不忍心看到他的这种结局。
事关国体,鲁国卞邑的官员听说后,忙把这件事汇报给鲁文公。
公孙敖的儿子姬难听了,非常悲伤,面容憔悴,天天立在朝廷之上等待消息。最后,终于得到肯定的答复,允许他接回父亲的遗体。
还不错,公孙敖自己行为不检点,两个儿子挺孝顺,也算教子有方。真应了太史叔服的预言:儿子姬难为他安排后事。
终于走了,齐国人也去送葬。对于公孙敖的葬礼,与他父亲庆父的葬仪一样,并非高规格,因为他们都有罪。
人回来了,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说你这么大岁数,抛家弃子去追求美女,到如今躺着回来,图个什么呢?夫人声己挺痛恨,也没有出来看那棺材一眼,只是独自在帷堂里哭泣。
东门遂就更不用说了,想起这位大哥的夺妻之恨,无名火就蹿起来,这成了鲁国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他根本不想去哭丧,回来就回来吧,挖个坑,埋点儿土,悄悄安葬算了。
此时的东门遂,是鲁国的一把手,他要不去,恐怕没有几个人敢去送葬。
这时,那位叔仲惠伯又出面了,他对东门遂说:“办丧事,是对亲人最后的大事。虽然不能有个好的开始,有个好的结尾不也很好吗?您只要自己不丧失道义,怨恨别人干什么?”
这话,终于让东门遂由怒转喜,带着兄弟们一起去送别公孙敖。
公孙敖不以国家大事为重,不以妻儿为重,不争气,但是,他有个争气的孙子,那就是谷的儿子仲孙蔑,后世尊称他为孟献子。
将来孟献子长大成人,叔叔姬难把掌门人的位置还给他,继承了孟孙氏的宗主地位。他将使孟孙氏在鲁国更加强大,与叔孙氏、季孙氏鼎足而立,就是著名的‘三桓’。
正如内史叔服所看的那样:姬难为他送葬,儿子姬谷的后人,负责公孙敖的祭祀。
多年以后,公孙敖在莒国的两个儿子来到鲁国,也算认祖归宗。见到两个弟弟,孟献子非常喜欢,全鲁国人都知道。
如此忽然平步青云,难免招人嫉妒。于是,有人在孟献子前面说小话,提醒他这俩人是来要杀死他,谋取孟孙氏政权的,必须提防着。
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一次两次无所谓,时间长了,孟献子心中也犯嘀咕,就和当时的执政大臣,‘三思而后行’的季文子交流了一下。
这事,很快传到那两位的耳朵里。他们很是惭愧,说:“他老人家喜爱我们,全鲁国人都知道;我们却因为要杀死他而臭名远扬。如此违背礼制,还不如死!”
后来,俩人在不同的城池守门,遇到贼寇,都战死了。
人的品质,有时候,要用生命来诠释,代价太大了。
公孙敖,真是个痴情的人。像他这样,为了美女而不顾一切抛家弃国的,实在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