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甜冰凉的荔枝味道从他唇齿间渡过来。
这是一个荔枝味的吻。
萧绥想的却是,幸亏苏昴的荔枝已经咽下去了。
否则她会杀了他。
立刻,马上。
“你喜欢我吗?你也喜欢我吗?!”苏昴甫一放开她便迫切地连声追问,他瞬间晶亮的眼睛和语气中难以抑制的狂喜让萧绥有一瞬间的怔愣。
隐藏在狂喜下的忐忑忽然让她顿悟了他这几日阴阳怪气的由头。
她本以为有些事他们可以心照不宣,一如既往。
“萧绥,朕不知道。”
心思通透如胤承也曾说过那样的话。
不,或许……一直以来都是她自以为的心照不宣。
萧绥静默片刻,推开他,转身去收拾桌子上剩下的荔枝壳。
她为什么不回答?懒得搭理他?还是因为本就是不喜欢他,所以嫌他问这样的问题无聊?
苏昴浅棕色的瞳孔黯淡下来,不过仍紧盯着萧绥的神色,低声问了第三遍:“你……喜欢我吗?”
萧绥的动作一顿。
她又剥了颗荔枝,纤纤细指掐着晶莹剔透的果肉,侧身递到苏昴唇边,目光专注,微微笑。
苏昴下意识张嘴咬住。
没关系的。
就算她只是闲来无聊逗弄他,他也
“自始至终。”
唔……
嗯?!
她说什么?
自始至终!
苏昴三下两下把口中的荔枝肉囫囵吞了下去,连口中的荔枝核都来不及吐,忙含含糊糊地追问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萧绥避而不答,她将荔枝壳细致地装入垃圾袋,道“我听林海说你今天上午去见了阳琛的上司?”
苏昴一点也不想听她说这种无聊的事,不过正事要紧,有些不情愿地把先前的问题搁置在一旁,讥诮一笑“我还得了个好东西。”
见他神色微冷,萧绥眉梢一动。
苏昴打开平板递给萧绥。
油绿一片的地图上,红色光点异常显眼。
“这是……火鸟身上被装了定位器?”
心念陡转,层层因果已然赤裸裸地在萧绥脑海中平摊开来,她亦冷笑“他们倒好算计,也沉得住气,缅北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都按兵不动,原来是想让你我当出头鸟。”
顿了顿,她问“他们什么要求?”
“三七分,还得找个乖觉听话的。”
萧绥当然不会傻白甜地以为是自己占大头“真会狮子大开口。”
苏昴肯定也不会答应。
苏昴又道“我刚刚听闻,驻缅的美国大使馆下属一位美籍翻译在腾林射杀平民的事件中受了重伤,白宫那边正催着要人。”
那位翻译倒是赶巧。
“可就在这种时候,腾林在军方的医院中莫名死了。内阁作壁上观,军方虽然控制住了消息没有外传,现在却一片焦头烂额。”
他重音咬在“没有外传”这四个字上,原本清爽微沉的音线此刻阴冷地迫人。
这只能是持刀人的说辞罢
萧绥抬眸。
苏昴与之对视,缓缓一笑。
杀伐凛冽。
火鸟身上的定位器肯定是一早就装好的。
萧绥垂眼,沉默。
她起身,转手给自己沏了杯茶,抿了口茶水,慢慢道“倒是小瞧了阳琛,没想到他这般耳聪目明。”
她语气淡淡,似叹非叹,看样子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萧绥虽然小瞧了阳琛,对方也小瞧了黑桃。
对方布局精妙,灰蛇草线一石二鸟,但最终目的,恐怕不在这小小的缅北。
军方向来桀骜,至于如何控制军方……
苏昴见她出神,目光不自觉地在她润湿的唇间一瞥而过,想起刚刚,一时心猿意马。
他不由得慢慢凑近,也说不上要做什么,只是循着本能靠过来,却被溢入鼻端的气息惑了心神,低低道“好香。”
“什么?”
萧绥一时不明所以,见他俯身过来,微微往后避了避,而他目光灼灼,又道“苦橙花。”
“苦橙花?”
萧绥想了想道:“是了,应该是之前西欧利送的香水,偶尔会用一下。”
苏昴听得眉头紧皱,瞬间霸总上身,不满道:“扔掉。我送你新的。”
萧绥只得再解释:“他之前因为跟着我在南非做了个两个月的单子,回去后却被他的美国甜心劈腿,所以把原本要送人的香水转手送了我。”
“况且我也不常用,一直在卫生间作除臭剂。”
苏昴的面色一时精彩绝伦。
好吧,看不出西欧利那个花心男居然品味不错,但是一直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橙花香居然是厕所味……
苏昴有点难受。
“我不用香水,所以你也不必送我。”
“不用?”
“市面上的香水大多劣质,眼下这光景,真正的香料大多无迹可寻了。”
她语气还是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却莫名听得人心头发冷,苏昴皱眉,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萧绥温顺地靠在他胸前。
他的体温暖洋洋的,她暂时不想离开。
桌案上,刚刚沏好的茶水雾气氤氲。
看着那袅娜的水雾,她忽然想起一桩旧事
身姿妙曼的宫女们袅袅而来,用玉钩挑起层层叠叠暗纹精致的帘幔,中年的男子跽坐于榧木棋盘前,他轻拢衣袖,修如梅枝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自檀木棋罐中取了粒黑子,姿态优雅,气度尊贵。
大约是被幔帐挡了脸,只见了宽阔的肩膀和收束地恰到好处的腰身,也或许是岁月太过久远,那人的面孔已隐没在各式各样的精致幔帐后模糊不清了。
可那个人宽大的月白袖摆上,盘龙纹饰张牙舞爪的姿态,依旧历历在目。
那人与时人有太多不同。
大约是因为常年习武又曾多年带兵,他向来极注意仪态,即使未在人前,只是私下坐着,腰背也孤直挺拔。
其气势之盛,竟比当时推崇风流潇洒而不拘仪容形骸放浪的贵族公子们更像个青年。
棋盘旁,乌金的三足铜制香炉一线青烟袅袅,不是时人惯用的泽兰惠草,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气味,只觉琥珀甜香最为浓郁,其中夹杂木香芳润,似百花竞放,众芳交汇,清蕴绵远,尊贵微凉。
一时之间,萧绥竟觉得这味道无比适合他,她实在想不出,除了这等帝王之香,还有什么样的香料配得上这样的男人。
“那是龙涎。”
“前年那海上的金乌国贡了三块,被国师制成了盘香。你若喜欢,等会让内侍去取些给你。”
他声音低沉好听,但听不出情绪。
顿了顿。
他道:“凝阳,你可知罪?”
寒意遍身。
系统忽然出声,打断萧绥的思绪:“宿主,另一个气运之子出现了!”
“苏昴?”
“什么苏昴?是你表哥,萧明宴。”
萧绥身体一僵,静默一瞬:“你说什么?”
系统犹自不觉,喋喋不休道:“那是你大伯的儿子,名叫萧明宴,比你大六岁,听说长得很好看……今天晚上八点,你那便宜表哥就会出现在勐拉的皇家赌城。”
大伯的儿子,大六岁。
萧绥的手指猛地收紧,刺入掌心。
苏昴不满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怎么对着我还想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