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凄楚,甚是悲痛。
最后一根铜矛被张让丢出的长矛阻下之后,却并没有就此止步,竟是破开阻碍,近至身前。
那是古老先人御敌的利器,其上纹理黯淡,已是被岁月消磨殆尽。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不可小觑。
从六辆马车上走下六位中年人,皆是白面无须,身挂云水蟒纹袍。
修习体术之宦官,立足于洗尘第十境。
六人不敢以身试锋芒,只敢低喝一声,伸掌拂袖,将长矛稍稍打歪,偏了寸许。
顿时,矛头划破了苏式的脸颊,在那张令女子垂涎的面容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苏式撇过头,发带掉落,青丝垂下。
“李将军,此次出朝歌前,姐姐告诫过我,要让大商之人都记住,苏家有一子,才智不输九卿。”
李敢似是有些疯癫,指着天上星月,质问道:“大商九卿,可有忧国忧民之人?不过是一群口舌涂蜜的小人罢了!”
权贵当道,民如草芥。
三公九卿,无一人为之发声。
“嘿嘿,三公九卿,三公九卿,我看是三猪九犬才对。”
此言一出,观望的众人都是悻悻然低下头颅,不敢出声。
张让将渗血的手掌藏于袖间,走到了被铜矛钉在雪地的高望身边。他掀开一角云水蟒纹袍,瞧见了那张死不瞑目的惊惶面容,略一蹙眉。
“做奴才的,怎能怕死?”
张让喟叹一声,作势就要举掌拍下,顿了顿之后,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掌抚过冰凉的尸首,为亡人闭上了双眼。
“来世,莫做大商人。”
李敢瞧见这一幕,讥嘲道:“张大人也觉着大商的世道不公么?”
张让背对长平城,躬下身子,对着青丝凌乱的狐媚脸少年拱手问道:“公子,事到如今,可还要入城?”
“城定是要入的。”苏式微微摇头:“不过,需再等等。”
还有五位侍女尸骨已寒,却未入土。
“张大人,此行我可只带了八口棺木。”苏式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
多日前,苏姬传来消息:长平城龙脉择主之事,牵扯到九卿之位。
为了一个九卿之位,苏家可以不择手段。
长平城的兵卒多是出身卑贱的大商子民,向来仇视权贵,时常会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近些年来,在边陲之地死去的权贵子弟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更有似偏将军李敢这等差之天门也仅有一步的领军将才,放言不许大商公子进入长平城。
否则,来一个,他杀一个。
李敢也确实这般做了。
多年前,他高举长戈,刺死了一个纵马的侯门弟子,四十三道伤口,道道致命。
长平城主是个护短的人,此事发生后,李敢只受了二十杖责,也就不了了之了。
自那以后,已经有百年不曾有过权贵子弟拜城。
直到昨日,太子武庚携百余门客入城,今日黎明,太师弟子仲夫由携一众师兄弟入城。
李敢都避让了。
他愧对本心,却又不敢招惹商皇、太师。
大丈夫,死则死矣,但不能牵累身后诸人。
城主大人,也不能护他一世。
然而你苏家,又算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