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不紧不慢地自袖间摸出了几个小木盒子,将之排在地上。
木盒遇雪,竟是化作一方方棺木。
“张大人,此地风寒,你若是嫌弃,大可自行入城,想来长平城的兵卒也不敢拦你。”
狐媚脸的少年冷冷地道了一句,而后抱起一位薄纱女子,将之放入棺内,为之洁面正衣。
“此生负了太多情,最难消是美人恩。”
苏式自怀中取出胭脂水粉、玉簪木梳,俯下身子,很是认真地为亡人添画妆容,梳发戴簪。
良久之后,他脱下雪袄,将之盖在了佳人身上。
周遭众多观望的民众瞧见这一幕,皆是颇有些怜惜这些死去的女子。某些人似是认出了两位宦官的身份,悄然移步,走出了这一趟浑水。
……
“那是白龙。”姬夏紧盯着张让的袖子,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阿桑,别让老先生做愚事。”
瞎目青年略一耸肩,拉扯住了就要迈步上前的苟霍。
这个还心存憾事的牧狼族老头,抱着以狗皮毯子裹着的兄长尸骨,面露悲愤,作势就要提足而上。
然而,那个唤作阿桑的护道人,不让他走。
“公子,苟霍不求你令人出手,只求你让我痛快一战!”
“你不是他的对手。”瞎目青年淡然提醒道。
红脸老头面带羞愧,含恨甩袖:“大丈夫,死又何惧?”
彼时,姬夏蹲下身子,以指代笔,在雪地上写了一个“巧”字。
“老先生,可别被人当了枪使。”
他们刚在西山上遇上了白龙卧棺,不到半日便在城门前寻见了衣袍绘有白龙纹的人。
这世道,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此人修为并不在我之下,看不透,看不透。”苍禾手作掐诀状,默念着金书上的经文,却是窥不见张让的命数。
“阿桑,可有把握?”
“要死的,还是活的?”
姬夏听闻此言,抚掌大笑道:“果然,吾之护道人,乃是天门外第一人。”
苍禾、颜幸二人对视了一眼,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急不急,他们在明,吾等在暗,再多瞧上几眼,本公子就不信没人会露出马脚。”
两位先生和瞎目青年的站位很是讲究,三人成阵,掩藏了此地六人的气息,比之城头上的阵法也差不了多少。
远远望去,这几人似是与寻常人家无异。
甚至,由于有着陌上桑暗中有意的照拂,哪怕是张让、高望这两位差天门只有一线的大人物,也觉察不到他们。
“公子所言甚是,是我心切了。”
苟霍按捺下了奋起搏命的冲动,毕竟,此地是长平城,他脚下是大商疆土。
他一死了之了倒也无妨,可若是牵连到了姬夏等人,可就对不住远在禹水城受苦的姬玄赋了。
……
长平城外,不见黄天,只见黑夜。
一缕皎白的月光映在刀面上,折射出了李敢沧桑的面容。
他本以为,苏式没有知命之巅的人物护道。
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小觑了枕于商皇身侧的妖人苏姬。
这一夜,长平城的李偏将蓄须寸许,似是苍老了数岁。
“你护不住他。”李敢拄刀而立,嘿嘿一笑,又冲着刚走下车马的张让竖了一个中指。
“加上你,也不行。”
而后,所有人都瞧见这个略有些颓废的男子颤着手自腰间摸出了一枚帅令。
那是长平城之帅令,是人族东军主帅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