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哂然一笑,自袖间取出折扇:“赐剑吧。”
边陲一役,观姬子演剑,他有所明悟。
只是,以姬玄卿的天资,明悟的只会比他更多。
白起自诩是骨族圣贤,道鸣一十二日半,人族入主中州之后,尽观两千载盛世,也无人能与之争雄。
直到两百余年前,姬玄卿提剑叩天门,道鸣一十三日,世人皆言之有圣贤黄帝之风,他白起依旧不肯服气。
黄帝乃是三千年前的人族共主,手执一柄轩辕,刻山为城,划地为江,便是当下接风城的那一位,入圣贤之境久矣,也不敢言自己有黄帝之风。
他姬玄卿,被世人如此称颂,可会心安,可会理得?
“孤倒是要看看,何为黄帝之风。”
琴声婉转,比之“十面埋伏”少了些许肃杀。
许勉闭眸弄曲,似是恬然入梦。
彼时,万千剑气于南墙之上肆虐,却不能伤白起分毫。
不远处,有更多的剑气自砖石之上飞来,添于剑狱。
百剑,万剑,百万剑……
每一道剑光,皆似迟暮之人,似西山日落,残阳余晖待天明。
直至那一袭白袍被昏黄剑气淹没,再无人听得叩关人猖獗笑声。
琴声复又急促,似是有人立于山高水长之上,正拨云见日。
白起微微蹙起眉,收起折扇,自袖中伸出一双骨爪,捏起一道射来的剑气,以之作剑,竟是于牢狱中翩翩起舞。
骨主之舞,不甚阴柔,不甚阳刚,颇有几分秋水、冬雪相融之美感。
白起微微眯起眼,观一式剑,演一式剑,观百式剑,演百式剑。
不过,他并不擅长剑技,每每百剑,就有三五十剑落在他的身上,割之长袍,断之青丝。
“姬玄卿修剑三百载方才入得天门,可他三百载所修剑术,孤只需三日便可尽数记下。”
白起双眸明灭,剑术渐入佳境,一柱香之后,每每百式已是可以接下七八十剑。
“幸得姬子喂剑,半日剑道成。怕是纵观九天,也寻不出第二人了吧。”
只是,百万剑成狱,将此中人剑尽皆遮掩,便是借剑的许勉也不能觉察到蹊跷。
再这般下去,待到白起剑道有成,怕是这一城甲士都有亡命之险。
然而,曲声乍歇。
许大先生喟叹一声,陡然间,膝上木琴七弦齐断,琴身亦是断作了两截。
“此一曲求死,终是未了。”
他颇为愧疚地望向北面,呢喃道:“许勉有负于姬子所托,唯有以身撞南墙,以死明志。”
昨夜,姬子出剑,李老刻阵,布下葬皇之局。
只是,他修为浅薄,一曲求死未能终了,秋波再难成阵。
阳关,危矣。
彼时,白起自剑狱之中走出,白衫褴褛,青丝散乱,颇为狼狈。
“为何,不弹了?”
许勉坦然一笑:“琴断了。”
白起瞧着许大先生身前断作两截的木琴,略一蹙眉,而后自怀里掏出了一个木盒,将之递出。
“琴断了,孤给你,可曲子,不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