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夏轻吐一口浊气,愧然言道:“吾为岐山公子,他为岐山之祖。”
后人惭愧,立族三千年后,还需老者佝偻残躯,顶天立地。
蓝袍人侧头,瞧见少年郎面上清泪纵横,竟是颇有些心疼。
……
又是半日过去。
月桂树下的老者提起干枯的手臂,擦拭了嘴角,而后咧嘴而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他取出锈斧,将竹篓丢在一旁,又寻了块大些的石头,稍稍磨了磨斧子。
而后,他抡起斧子,开始砍树。
月桂树有三五丈高,宽不过二三尺,以老者的气力,怕是一斧子就能将之砍折。
然而,第一斧下去,竟是只砍出了一个碗大的缺口。
古树摇晃三巡,散落一地绿叶,老人头上满是月白色的残花,黄发枯皮,败花瘦骨,瞧上去颇为凄凉。
“老啦老啦,想当年吾气盛之时,被部落长者罚去山野砍了三年的木柴,有位姓吴的老樵夫教了吾几手耍斧的技艺,多年之后,竟是记不得了。”
麻衣老叟双目沧桑,忆起旧事故人,感慨良多。
“吾还记得,昔日也有这么一棵月桂树,树上住了一个小娘们,日日都有寻上门去提亲的粗莽之人。可惜老夫被某个恶婆子盯的甚紧,否则寻个月黑风高夜,爬上树去,岂不快活?”
“怕是,娃儿都能写满一卷书喽。”
云鹊立于树上,不管不顾老人的粗言粗语,顾自闭眸假寐。
老人提起斧子,良久之后,长叹一声,将之丢入竹篓。
“昔日,吴刚尚不能砍断月桂,吾姬某又怎敢逾越规矩,行故人之不能?”
他倚树而立,背影佝偻,自怀中摸出一壶浊酒,半壶敬黄土,半壶敬旧人。
彼时,云鹊长鸣一声,飞身下树,来到了竹篓旁,口衔锈斧。
良久之后,它吞斧入肚,而后颤巍巍地走到了麻衣老叟的身前,头枕双膝,沉沉睡去。
老人抚着金刀,神情怅然,并无过多喜色。
他知云鹊脾性,也知故人往事,因而赤鸟入怀,并非难事。
只是,降伏金刀,本非他所愿,可为了岐山一众后人,他违背了本心。
斯人已逝吾垂老,犹记煮酒诉离骚。
今朝逢难再入山,来将锈斧换金刀。
……
山下,老渔翁手提青竹,一尾二三尺长的大鱼跃入他手。
“甚好。”
他抚须而笑,抱鱼而去。
身后,瞎目青年瞧见这一幕,明悟良多。
岐山多才俊。
而后,他俯身瞧着玄武龟甲上的少年,微微蹙眉。
洗尘第四境,有些低了。
……
半日之后,山河化为云烟,麻衣老叟背一口竹篓,来到了姬夏身前。
竹篓里放了一口金刀。
“中州七十二城,识得此物者甚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修为浅薄,吾暂且替你藏上一阵。”
“此刀也只有放在三祖爷爷的竹篓里,吾才能安心。”姬夏躬身行礼,问道,“这金刀,可有名字?”
老人望向西面,咧嘴而笑。
“鸣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