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快步走到桌前,手指颤抖地抓起水晶酒瓶,甚至来不及倒进酒杯,就直接对着瓶口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葡萄酒未能平息他内心的灼烧,反而有几滴顺着他灰白的胡须滑落,滴在华贵的地毯上,如同血滴。
不一会儿,房门几乎在被敲响的同时就被他猛地拉开。军事大臣弗朗切斯科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上带着夜的寒气和战场的硝烟味。
“情况如何?”伦巴第公爵的声音沙哑而急促,甚至忘了让弗朗切斯科进门,握着酒瓶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烛光在他眼中跳动,映照出难以掩饰的恐惧和一丝孤注一掷的期待。整个宫廷的沉重阴影,仿佛都压在了他此刻微微佝偻的肩上。
弗朗切斯科迈入昏暗的公事房,迅速而清晰地禀报了各处战况——东墙的惨烈拉锯、西墙投石机的短暂优势、以及普罗旺斯人看似受挫实则精准的试探。
伦巴第公爵听罢,指尖无意识地捏碎了水晶酒杯的细柄,琥珀色的酒液和血珠混在一起滴落。
“贝里昂这个粪坑里爬出来的杂种!”公爵低声咆哮,声音因恐惧而扭曲,“还有亚特那条疯狗……他们竟真敢……”他猛地喘了口气,看向弗朗切斯科的眼神复杂,“但你……你说对了。他们果然是在试探。”
弗朗切斯科微微躬身,“我只是尽忠职守。公爵大人家族的荣耀,便是我剑锋所指。”他顿了顿,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公爵大人,请恕我直言——我们需做最坏的打算。”
伦巴第公爵瞳孔骤缩,不安地问道:“你是指……”
“突围!在城破之前。”弗朗切斯科语气冰冷如铁,还不待伦巴第公爵反驳,他便给出自己的理由,“其一,施瓦本援军目前尚无确切消息,一旦情况有变,米兰城破是早晚的事;其二,威尔斯军团最迟明早抵达,届时两面夹攻,城防压力剧增;其三——”他目光扫过窗外火光,“守军士气如绷紧的弓弦,久守必溃。若等乱民与溃兵冲击宫门,一切就晚了。”
他伸手在公爵桌案的地图上划过一条隐秘路径,“北墙旧马厩下,有一条直通城外黑松林的密道,是您曾祖为应对叛乱所修,仅有历代公爵知晓。我们可精选三百死士,趁夜……”
伦巴第公爵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过愤怒、恐惧,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良久,他颓然松开手,踉跄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最深色的葡萄酒。
“你说得对。”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弗朗切斯科,声音嘶哑,“我家族的血脉不能断在这里。”
叮!
酒杯相碰,发出清脆却悲凉的响声,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如同饮下了一杯混合着耻辱与生存希望的毒药。
咚!咚!咚……
就在这时,城外普罗旺斯军营的方向,突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密集恐怖的战鼓声!新的进攻号角撕裂夜空,远比上一次更加汹涌!
弗朗切斯科将酒杯重重放在桌上,“我马上去南门!公爵大人……请早做准备。”他深深看了一眼伦巴第公爵,旋即转身,黑色披风在门口卷起一阵旋风,脚步声迅速消失在石廊尽头。
伦巴第公爵独自站在原地,手中空杯坠落在地毯上,无声无息。他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南方再次被火光照亮的天空,手指死死抠住窗棂。
“密道……最终竟真要走上这条祖先为预防不测而留下的、屈辱的逃生之路~”
…………
南门外,贝里昂屹立在新建的望楼顶端,火把将他的鎏金铠甲映照得如同神只。他洪亮的声音传遍整个前锋阵营:
“普罗旺斯的勇士们!看见那座城墙了吗?那后面有堆成山的金币、丝绸裹身的贵妇、窖藏百年的美酒!”他猛地挥剑指向米兰,“我以伯爵的名义起誓——第一个登上垛墙者,赏金币一百,晋升骑士!每斩敌首一级,赏银币十枚!若攻破城门,许你们狂欢三日,所得战利品尽归己有!”
城下瞬间爆发出嗜血的狂潮。
士兵们眼泛绿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军官舔着干裂的嘴唇狞笑,士兵们疯狂敲击盾牌,“为了金币!为了普罗旺斯!”
重赏之下,方才受挫的士气顷刻化为灼热的贪婪,无数刀剑渴望着痛饮敌军鲜血以换取巨额财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