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魏的指节无意识叩击着红木桌面。
灯光在《唐人街探案》的初稿上投下晃动的光晕。
纸页翻动声里。
白魏的余光瞥见陈思成在对面不安地调整坐姿。
真皮座椅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响。
前三页尚能听见白魏鼻腔里溢出的轻笑。
当唐仁在麻将桌上,喊出:“我左有青龙吸水。
右有白虎甩尾。
兜里藏砂。
财富到家……”
白魏想起曾在纽约街头撞见的华人老千。
那种混杂着狡黠与荒诞的黑色幽默。
才是这个人物和电影故事的底色。
然而随着剧情深入。
茶杯里的普洱已见底三次。
白魏的钢笔尖在‘唐仁大闹警察局’处戳出墨点。
终于啪地合上剧本。
陈思成的喉结剧烈滚动,冷汗止不住的外流。
“一个私人侦探,平时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的人物。
你不想着如何放大喜剧效果。
深究什么权力结构。”
白魏转动着青瓷杯盖,“就凭这段既无笑点也无逻辑的黑洞。
观众不拿着刀,向你要精神损失费。
说明咱们国家的法治已经很普及了。”
年轻导演绷紧的肩胛骨几乎要刺破西装。
他废寝忘食捣鼓出来的剧本。
却是漏洞百出。
起初白魏还觉得挺有意思。
毕竟他只看过《唐人街探案》的成片。
不了解这个故事构成的内幕。
可越看下去,眉头越是紧锁。
强行堆积的笑料,喜剧人物塑造的苍白。
连悬疑部分也满是漏洞。
好在这只是初稿。
看着陈思成紧张到冒汗的神色,白魏淡淡开口:“拿这一版去拍,电影不暴死,你是这个。
不过底子很好,可以放我这儿,我抽时间帮你改改。”
陈思成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
本以为被宣判了死刑。
最后眼前一亮:“如果白导能出手,这部电影一定能成!”
“你也可以先试着改动一些情节。
加入一些人物设计。
比如把秦风设计成结巴。”
白魏突然抓起钢笔在剧本上狂草,“语言障碍倒逼他惊人侧写的能力,就像福尔摩斯的小提琴。”
潦草字迹间浮现出全新的角色弧光。
“唐仁的塑料泰语可以做成移动笑点。
但必须嵌套在每一个悬疑的时间线里。
让双主演显露自己的特色,不被市场同质化。
“至于配角...”白魏的语气很重,“全部推翻重来。”
陈思成的手表指针滑过四分之三个表盘。
记事本已记满十页。
能得白魏指点,这是所有年轻导演求之不得的。
“今天先到这里吧。”白魏淡淡说道。
当陈思成抱着被红蓝批注覆盖的剧本起身时。
落地窗外CBD的霓虹正次第亮起。
目送对方离开。
白魏扯松领带走向衣帽间。
他要去参加一场酒局。
关乎华语电影未来的十年权力变更。
那位执掌华夏电影命脉7年的幕后推手。
终究到了该谢幕的时候。
……
玻璃幕墙外是流动的霓虹星河。
中影董事长的办公室,犹如悬浮在光影洪流中的一片孤岛。
白魏轻轻推开陈年的大门时。
座钟正敲响第七声。
檀香袅袅的余韵笼罩。
韩三坪陷在皮质转椅里的身影,被桌上的一盏台灯镀上金边。
这个时候了。
他仍在伏案审批着什么文件。
纸质文件在苍劲的笔锋下沙沙作响。
“来了?”他没抬头,钢笔尖在《西游记之大闹天宫》立项书上洇出墨点。
听说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熟悉到一定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