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内府勾结,此举定是想让潜伏在苇名的其他内府忍者趁机将我们一网打尽,不能再犹豫了!”枭立刻嘶声反驳,煽动着在场众人的情绪。
然而他这番过于急切的灭口言论,反而引起了一丝怀疑。
就在鬼庭形部雅孝握紧长枪,仍在权衡之际,一个略显沙哑的女声悄然在场中响起:
“枭……”
不知何时,手持长烟杆的蝴蝶夫人已然如同鬼魅般静立在了一处阴影之中。
她脸上的皱纹在火光下显得更深,眼神平静得近乎漠然,静静地注视着状若疯狂的枭。
“……你现在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你。”
蝴蝶夫人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青灰色的烟雾,语气平淡却直指要害:“若真如你所说,情况万分危急,你更该冷静陈述,而非如此失态地催促杀人灭口。”
此话一出,瞬间就刺破了枭努力营造的悲愤表象。
枭的嘶吼戛然而止,他张着嘴,剩下的狡辩之词仿佛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向蝴蝶夫人,原本的悲愤瞬间消失,只剩下了一种被戳穿心底算计的冰冷。
夏末可不管这微妙的气氛,他耸耸肩,直接走到那口废弃地牢的水井边,纵身跳了下去。
不过片刻,他便单手提着那个下巴脱臼浑身湿透,意识半昏迷的孤影众忍者重新跃上了地面,将其噗通一声丢在了众人面前。
那名孤影众虽然虚弱,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显然还活着。
看到这人真的被带了上来,枭的独眼中闪过一丝彻底的疯狂与绝望!
“呃啊啊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完好的左手猛地一甩,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手里剑如同闪电般射向地上那名孤影众的咽喉。
锵!
只是忽然间,一根千本将那手里剑打飞了出去。
蝴蝶夫人手持数根千本,默然看向挣扎的枭,见此一幕,在场众人大概也明白了什么,看向枭的视线都不对劲了起来。
“为何要背叛苇名?枭。”
就在这时,一声叹息响起,分开的人群里又走出了一名老者。
身披简单羽织的苇名一心走了进来,他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夏末,随后便落在了狼狈不堪的枭身上。
他其实才是来的最早的人,只是刚刚一直在暗处旁观,夏末那份从始至终的坦然与自信,枭那不合常理的急切与屡次试图灭口的异常行为……
真相如何,在他这等人物眼中,早已如同明镜般清晰。
听到苇名一心这声“枭”,以及那声沉痛的“为何”,枭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那强行支撑的气势瞬间垮塌。
全盘皆输,此刻已再无任何狡辩的可能了。
不过枭并没有如同败犬般对夏末发出无能的狂怒与咒骂,他那仅存的独眼猛地抬起,死死地盯住了苇名一心。
那目光中积压了太久的怨愤、不甘与嫉妒,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了。
“为何?你问我为何?”
枭的声音嘶哑欲裂:“我也是苇名众的一员,我陪你出生入死,参与了整个盗国之战!没有我,你能那么顺利地从那些杂碎手里夺回苇名吗?!”
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要将积压多年的怨气一口吐出:“可是你呢?盗国成功之后,你成了高高在上的苇名国主,这个土匪出身的家伙——”
他猛地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鬼庭形部雅孝:“他成了受人敬仰的武士大将,甚至有了‘鬼庭’这个苗字,还有了‘形部’这个官职!”
“还有其他人,那些曾经的野武士、土匪、浪人,都成了高高在上的武士!”
“我呢?蝶呢?我们这些在阴影里为你干尽了脏活累活的忍者呢?我们得到了什么!”
“姓氏?没有!权力?没有!地位?什么都没有!你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名字都不愿意赐予我们,我们依旧只能是‘枭’,是‘蝶’!连那些我曾经看不起但归顺你的土匪都比不上!”
他望向鬼庭两兄弟,癫狂道:“这群土匪凭什么拥有这一切!我为你流的血比他们少吗?我为你杀的人比他们少吗?”
“这乱世你苇名一心能下克上完成‘盗国’,我为什么就不能学你?我没有背叛,我只是要夺回我应有的地位和权利!”
他重新看向苇名一心,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说出了那个或许早已被遗忘,却深埋于他心底的真正名字:“我不叫枭!我叫薄井右近左卫门!”
“既然你不给……既然你吝啬赏赐……那我便自己去抢!去夺!”
将多年以来的悲愤全部在这绝望之下诉说后,他那充满血丝的独眼猛地转向了始终沉默的蝴蝶夫人,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期望与蛊惑:
“蝶,你呢?你告诉我,你难道就不是这样想的吗?你没有姓氏,没有堂堂正正的名字,甚至没有任何地位!”
“我们永远都只是躲在阴影里的低贱忍者,而他们……”
他扫视着鬼庭兄弟、苇名一心,声音充满了不甘:“他们却成了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武士,凭什么……”
随着他这声试图拉拢同伴的低语,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位一直静立不语的老妇人。
苇名一心的目光也静静看向蝴蝶夫人,等待着她的回答。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枭粗重如同风箱般的喘息。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蝴蝶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杆。
良久,她才在袅袅升起的青灰色烟雾中,用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平静道:“……我们是忍者。”
她抬起那双仿佛看透世事的浑浊眼眸,平静地回望着枭那充满期盼与疯狂的眼神,补充了一句。
“当遵守……忍者的戒律。”
“呵……”
听到这个答案,枭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轻笑。
这个野心勃勃的老忍者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沉重地向后倒去,独眼望着被火把映红的夜空,渐渐闭上了眼睛。
“忍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