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
山本健太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压制不住的暴怒。
“你要我......放过那个叛徒？在他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之后？”
那晚被突袭的惨状，腹部中枪时冰冷的刺痛，像丧家之犬一样狼狈逃窜的屈辱，无数个日夜在疼痛和恐惧中的煎熬。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山本健太对藤本木恨之入骨，恨不得立马将其碎尸万段。
现在，石川隆一竟然要自己放下这血海深仇？
石川隆一闻言，用不容置疑，近乎冷酷的压迫道：“不是放过，是战略性的暂时隐忍。”
“现在和藤本木正面冲突，以你目前的状态和掌控的力量，根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一旦动手，无论胜负，都只会加速上野组的内战和崩溃，这正好给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赤松组最好的可乘之机。”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你需要借助复活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争取到宝贵的时间，来重新整合那些依旧忠于你的力量，一步步孤立藤本木，削弱他的影响力。”
“等你重新站稳脚跟，内部初步稳定，外部赤松组的威胁也被有效遏制之后，再清算总账也不迟。”
说到这里，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似乎要穿透山本健太的眼睛，直视灵魂深处的挣扎。
“愤怒和仇恨，是野兽的情绪，它们解决不了现在这样复杂的局面，山本组长。”
“要想夺回你失去的一切，要想为你自己报仇，你首先必须活下去，要让上野组这个平台活下去。”
山本健太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内心如同被投入烈焰与冰窟中反复煎熬。
石川隆一的计划，像是一杯明知掺有剧毒的鸩酒，散发着诱人却又致命的气息。
奈何，放下仇恨，向藤本木那个杂种示弱，这简直比当初挨的几枪，还要让山本健太感到痛苦和屈辱百倍。
这触及了他作为一个极道组长最根本的尊严和生存哲学。
可，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拒绝？拒绝就意味着要永远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在这不见天日的安全屋里，依靠石川隆一的仁慈和药物苟延残喘。
意味着上野组必将彻底落入藤本木和赤松组之手，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会毁于一旦。
意味着山本健太的名字，将作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被钉在极道历史的耻辱柱上。
或者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在这某个阴暗角落，犹如被扫除的垃圾一样，被清除掉。
不！绝不！
一股混杂着狠厉、决绝和不甘的凶悍之气，逐渐取代了之前的犹豫，愤怒和绝望。
山本健太浑浊的眼眸重新凝聚，燃烧起来。
他是历经无数腥风血雨才登上组长宝座的男人！
山本健太绝不允许就这样认输，绝不能如此窝囊的了却残生！
漫长的沉默后。
山本健太破釜沉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终于开口。
“......你说得对。现在......确实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组织的存续，才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个人的荣辱......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说着，他抬起头看向石川隆一，眼神已经恢复了属于那个曾经掌控庞大极道组织的组长所应有的锐利和深沉的算计。
“我同意你的计划。回去！回到总部去！”
石川隆一微微一笑，但眼底深处确实一片冰冷。
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是棋局按预定步骤推进的必然结果。
“很好。那么，接下来我们需要解决最实际的问题，你必须以相对健康的状态回去。”
“毕竟一个看起来奄奄一息，连站立都困难的人，非但无法稳定人心，只会让那些观望者更加确信你气数已尽，从而更快的倒向藤本木。”
山本健太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很清楚自己身体状况。
虽说比最糟糕的时候好了不少，但距离健康二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山本健太现在最多只能在别人的搀扶下勉强走几步，脸色更是久病失血的苍白，绝不可能有鼎盛时期的那种威慑力。
这样的形象出现在总部，确实效果堪忧，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石川隆一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案。
他没有说话，而是从随身携带的那个看起来颇为精致，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盒子里，取出了封装好的注射器，以及一小瓶透明液体。
石川隆一划开玻璃药瓶的瓶颈，用注射器抽出那透明的液体，然后轻轻推动活塞，排空管内的空气。
细长的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寒芒。
“这是什么？”
山本健太的目光登时被那支注射器吸引，内心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他混迹极道多年，见过太多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东西，对这种来路不明，效果特殊的药物有着下意识的警惕。
石川隆一不紧不慢的回答：“特效的混合制剂。主要成分是强效消炎药，同时混合了能够短时间内极大提升人体机能和精神状态的兴奋类物质。”
“它能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强力压制伤口的炎症反应，极大提升精神集中度和体力水平，让你看起来......至少接近刚刚伤愈的水平。”
山本健太的心陡然一沉。
他太清楚这种所谓的特效药代表了什么。
效果越是显著，越是立竿见影，其背后隐藏的副作用往往就越是可怕，越是对人体根基的透支。
这是在用未来可能存在的健康，甚至是一部分寿命，来换取眼前短暂虚假的力量。
可惜，自己有得选吗？
山本健太需要健康，有威慑力的形象出现在总部，需要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看到，他还没有倒下。
任何的虚弱和病态，在这种关键时刻，都是致命的破绽，会让精心策划的回归效果大打折扣，甚而引来杀身之祸。
他直接问道：“副作用呢？”
哪怕明知需要代价，但山本健太依然想知道副作用有多大。
石川隆一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回答。
“药效过去之后，你会感到极度的疲惫，伤势的痛感可能会加倍反弹，甚至出现短时间的低烧或其他不适症状。但......”
他话锋一转：“目前情况下，这是唯一能让你体面。并具备一定自保能力的回到总部的方法。”
体面二字，从石川隆一口中说出，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山本健太的神经。
他死死盯着那支已经灌满了透明液体的注射器，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在心底蔓延升腾。
石川隆一拿出这东西的时机太巧了，就像早就预料一般。
这真的是单纯的帮助吗？还是......某种更为隐秘的控制手段的开端？
但此刻，求生夺回权力的巨大诱惑，以及对藤本木和上野真央的刻骨仇恨，如同三股交织的烈焰，压倒了山本健太心中所有的疑虑和恐惧。
他在内心拼命说服自己，石川隆一现在还需要自己活着，需要自己作为一面旗帜去对抗藤本木和稳定局势，没必要在此时此地用这种明显的方式加害于自己。
对，一定是这样！只能这样相信，也必须这样相信！
旁边的阿哲和石川苍太则屏息凝神，看着山本健太，等待着他的决定。
经过内心漫长的挣扎。
山本健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主动挽起了袖子，露出了苍白消瘦，但血管纹路却异常清晰的手臂。
“......好，来吧！”
石川隆一没有丝毫犹豫，用蘸取了酒精的棉签在山本健太手臂的静脉处仔细消毒，冰冷的触感让山本健太的肌肉下意识的收缩了一下。
紧接着，他再次排空注射器前端可能存在的气泡，稳稳将那闪烁着寒光的针尖，刺入了苍白皮肤之下，淡青色的血管之中。
冰凉带着一丝诡异粘稠感的液体，被缓慢而均匀的推入了山本健太的体内。
山本健太闭上了眼睛，全力感受着那外来液体在自己血管中流动，扩散的异样感觉。
起初是一片冰凉，沿着手臂向上蔓延，但很快，这股冰凉就被从身体深处爆发出的灼热力量所取代。
原本如同附骨之疽般的沉重疲惫感，竟奇迹般的迅速消散，精神为之一振。
顷刻间，一种久违，甚至有些陌生的清醒和敏锐感回归大脑。
就连腹部那处日夜折磨山本健太的伤口，传来的钝痛也似乎被某种力量强行压制了下去，变得模糊而遥远。
一种虚假却无比真实的力量感，开始在他的四肢百骸中奔涌鼓荡！
山本健太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本因为虚弱和病痛而显得有些浑浊，涣散的眼眸，此刻被一种异样亢奋的精光所取代，苍白的脸颊上也泛起了一层不正常，足以唬人的红晕。
他试探性的动了动手臂，抬了抬腿，感觉比之前有力了何止数倍。
虽然距离全盛时期的状态还差得远，但至少现在感觉自己可以独立行走，可以挺直腰板，可以......面对那些叛徒和观望者了。
“这效果......真是惊人。”
山本健太神情复杂的看向石川隆一。
其中既有对这立竿见影药效的惊叹和获得力量的喜悦，但更深层的地方隐藏着一缕无法驱散的深深忌惮。
石川隆一自然能感应到当前山本健太的情绪，却直接选择了无视。
他将使用过的注射器处理好，放回金属盒，继续说道：“这一剂的药效，大概能维持24小时左右。足够支撑你安全抵达总部，主持一次简短但关键的核心干部会议了。”
接着，他把装有剩余四支药剂和注射器的金属盒，递到了山本健太的面前。
“这里还有四支，使用方法相同。足够你在未来一段时间，应对一些关键场合的需要。至于具体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使用，由组长您自己判断和支配。”
山本健太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冰冷而沉重的金属盒子。
“多谢。我山本健太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忘记。”
“等我回到总部，稳住局势之后，会即刻履行承诺，直接提拔苍太担任若头辅佐，让他进入组织的核心决策层。”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决绝取代。
山本健太咬了咬牙，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抛出了一个更为诱人，可以说是惊人的承诺。
“而且，只要你能继续协助我，彻底解决掉藤本木和上野真央这两个心腹大患，扫清所有障碍......”
“我愿意，在事成之后，让苍太接任若头一职！并且，我会在合适的时机，指定他作为下一任上野组组长的继承人！”
这个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若头是组织内仅次于组长的二号人物，拥有极大的权力和影响力。
而指定为继承人，更是意味着石川苍太未来有可能掌控整个上野组。
这对于任何有野心的人来说，都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只不过，石川隆一为了维持精心营造，游离于权力核心之外，只提供有限度帮助的人设，当然不会轻易表现出热衷。
他脸上适当的露出一丝恰到好处，混合着惊讶和沉吟的神色。
思考须臾，石川隆一谨慎的说道：
“山本组长，你的条件......确实非常慷慨，也足以显示你的诚意。但.....”
话到此处，他神色一沉：“请恕我直言，目前上野组的局势依旧扑朔迷离，风险极高。在最终的结果明朗之前，我还不能完全押上这样的重注。”
“不过，我现在能向你保证的，会尽我所能，确保你的性命无忧，协助你渡过眼前的危机。”
“至于更进一步的合作，以及......若头之位，或许可以等局势稍微稳定一些之后，再议不迟。”
听到石川隆一这番看似谨慎，乃至有些退缩的回答，山本健太心中不仅没有感到失望，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
倘若石川隆一毫不犹豫，兴高采烈的答应下来，他反倒要极度怀疑对方的真实动机和胃口了。
这种有所保留，强调风险的态度，才更像是一个精明合作者应有的表现。
山本健太假意苦笑，佯装大度的说道：“我明白，我明白。谨慎是应该的。”
“终究现在的局面，谁也不敢说有绝对的把握。好吧，这个条件，我会一直为你保留，随时有效！”
随后，两人又就返回总部的具体细节，可能遇到的突发情况以及初步的应对策略，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的低声商议。
石川隆一提出了几个联络点和接应人员的名字。
山本健太则凭借对总部的熟悉，补充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环节和可以利用的人心缝隙。
商议既定。
石川隆一没有多做停留，起身告辞，离开安全屋，前去进行最后的布置和安排，为山本健太这步险棋，尽可能的铺平道路，或者......埋下更深的伏笔。
安全屋的木门再次关上，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隔绝。
屋内，又恢复了那种压抑的、混杂着药品和腐朽气味的沉闷。
山本健太靠在床头，闭着眼睛，全力感受着体内那股因药物而澎湃涌动的虚假活力。
力量感是真实的，精神的亢奋也是真实的，但这背后隐藏的代价和未来的虚空，却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潜伏在感知的尽头，让他心中五味杂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不安。
山本健太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垂手侍立在一旁，眼中带着关切与决然的石川苍太，又看了看始终守在门边，脸上难掩忧色的阿哲。
他知道，自己即将踏上的，绝不仅仅是一条从江东区返回上野组总部的物理道路。
那是一条布满荆棘，陷阱和未知危险的回归之途。
是一场与他曾经的部下，如今的叛徒藤本木，与那个深不可测的女人上野真央，与虎视眈眈的外部强敌赤松组，乃至与自身虚弱伤势和残酷命运进行惊心动魄的生死博弈。
“藤本木......上野真央......”
山本健太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冰冷而决绝的火焰，在他那双因为药物作用而异常明亮的眼眸深处，熊熊燃烧起来。
“我回来了......等着我吧。这场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