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范仲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是敲山震虎，更是……瞒天过海！”
他从袖中，拿出几份皱巴巴的《大夏时报》，以及几份从大夏传回来的官方邸报。
“陛下请看。”
范仲指着其中一份邸报上，关于大夏战后人口统计的数据。
“大夏与魏国、北狄连番大战，拓土千里，按理说，人口应大幅增长。”
“可这份邸报上却说，因战乱影响，大夏鼎元三年的总人口，不增反降，比去年还少了三百万。”
赵烨皱眉道：“这……不是很正常吗？战争总会死人的。”
“不正常。”
范仲的声音斩钉截铁，“大夏的战争，主要发生在燕地和北境，其腹地并未受到波及。”
“而且，他们还接收了大量燕地流民和高句丽遗民。就算死伤惨重，也不可能出现三百万的人口亏空！”
“老臣查过，就在这份邸报发布前不久，大夏有位叫时运的寒门状元，曾上书请求彻查全国隐漏人口。”
“但这份奏疏，被楚渊以‘时机不成熟’为由，强行压了下来。”
赵烨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他隐隐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范仲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继续在殿内回响。
“一个国家，最核心的是什么？是钱粮，是人口！楚渊为何要伪造人口数据，制造国力因战争而受损的假象？”
“他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麻痹天下人！尤其是，麻痹我们南方的宋、吴、蜀三国！”
范仲又拿起另一份邸报。
“再看这个，大夏吏部公文，以‘修缮驰道，赈济灾民’为由，从南方各州，征调了近三十万民夫，前往江南。”
“三十万民夫？呵呵。”范仲冷笑一声。
“老臣让人暗中查探过，这些人，根本不是什么民夫！”
“他们每日操练，队列整齐，杀气腾腾！分明就是伪装成民夫的百战精兵！”
“伪造人口数据，是为了示弱！”
“暗中调兵遣将，是为了突袭！”
“亲赴江南谈判，是为了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东海城，为他真正的杀招，做掩护！”
“轰！”
赵烨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沙盘，看着范仲用那枚黑色的棋子，在江南画出了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稳稳地落在了吴国都城金陵！
一个环环相扣，滴水不漏的惊天阳谋，在他的眼前，缓缓展开！
楚渊……
那个在他印象中，霸道、懒散，甚至有些荒唐的大夏皇帝。
其心机城府，竟深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
他不是猛虎！
他是一条蛰伏在深渊之中，早已张开了血盆大口，准备将整个江南一口吞下的……巨龙！
“老师……”赵烨的声音都在颤抖，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恐惧，“这些……这些帝王之术，您为何……为何不早些教我！”
如果不是老师点破，他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以为楚渊只是来敲诈吴国一笔钱财！
“时机未到。”
范仲的回答，依旧是这四个字。
他看着自己这位被吓得不轻的学生，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现在，时机到了。”
范仲将手中的竹杖，轻轻点在了大夏京城的位置。
“陛下，您必须亲自去一趟大夏。”
“去见一见这位，即将执掌天下棋局的……楚皇帝。”
赵烨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
“去见他？老师，他既然要灭吴，我们此时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不。”范仲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您此去，有三个目的。”
“其一，是试探。您要亲眼去看看，大夏的刀，究竟有多锋利。也要让他看看，我大宋，究竟有多顺从。”
“其二，是结盟。既然他要灭吴，那我们，就帮他！不仅要帮，还要主动地，热情地帮！帮他摇旗呐喊，帮他封锁吴国西边的退路！让他知道，宋，是他可以信赖的盟友。”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
范仲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是离间。”
“陛下，您忘了孙茹公主吗？她是吴王孙瑜的亲妹妹，如今却是大夏的贵妃。”
“您要去告诉楚渊，孙瑜，正在暗中联络蜀国，图谋不轨。”
“您要去提醒他，小心枕边之人，与外敌里应外合！”
“须知，卧榻之侧，岂容酣睡？那孙茹既是吴国公主，便是楚渊心头的一根刺。”
“我们不去拨弄，它也一样存在。而您此去，便是要让这根刺，狠狠扎进他的心脉深处！”
“您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加深他对吴国的恶感与杀意！让他觉得，吴国，非灭不可！”
“当他举起屠刀，挥向吴国之时，就是我大宋，趁机收复故土，坐收渔翁之利，最好的时机！”
赵烨听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自己的老师，只觉得眼前这位身穿粗布麻衣的老人，比沙盘上那条准备吞噬天下的巨龙，还要可怕！
良久。
赵烨深吸一口气，朝着范仲，重重地躬身一拜。
“学生……受教了。”
他的眼中，不再有恐惧和慌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明与决绝。
楚渊。
朕，来会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