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此乃天助,机不可失”孙永忠当机立断,与卢九德一同快步赶往山路口。当然,一出禅房大门,他就瞬间变回那个跟在卢九德身后亦步亦趋,谨小慎微的小太监。
夜色中,赵之龙顶盔贯甲,在家丁和乱兵的簇拥下正指挥上山,上山路上,一道火龙蜿蜒。卢九德连忙迎上前,脸上堆满谄媚与激动:“伯爷忠勇贯日,社稷之福啊!奴婢等日盼夜盼,总算把伯爷盼来了!圣驾就在山上,奴婢为您引路!”
赵之龙瞥了一眼这位在宫廷斗争中向来见风使舵的太监,心中冷笑,真是一条变色龙。他不耐烦地打断卢九德的奉承:“卢公公,速带本伯去见皇上!”
简陋的禅房内,弘光帝朱由崧刚睡下不久,便被一阵急促的推搡和呼唤惊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见王铎一脸激动地守在榻前。
“陛下!陛下!天大的喜事!忻城伯赵之龙起兵勤王,已到山上,要迎陛下回紫禁城,重登大宝了!”
朱由崧睡眼惺忪间听到“忻城伯勤王”、“迎陛下回宫复位”等语,只觉得恍如在梦中,难以置信。被废黜幽禁于此,他早已心灰意冷,只求苟全性命,何曾还敢奢望重履帝位?
直到卢九德引着甲胄在身的赵之龙入内,大礼参拜,口称“臣救驾来迟”,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是真的。
一瞬间,委屈、恐惧、不甘瞬间涌上心头,弘光帝竟一把抱住赵之龙的胳膊,放声痛哭起来,涕泪交加,语无伦次。
赵之龙耐着性子安慰道:“陛下勿忧,此地不可久留,请陛下即刻更衣,臣今夜便护驾回宫,正位紫宫!”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刚才还抱着赵之龙痛哭的弘光帝,一听说真要下山回紫禁城,竟猛地松开手,向床榻里缩了缩,脸上露出极大的恐惧和犹豫,连连摆手,带着哭腔道:“不……不去了!朕……朕在此处清修甚好,已习惯了……尘世纷扰,这皇帝,朕是不想再做了……”
王铎和卢九德闻言大急。王铎急得直跳脚:“陛下,此乃祖宗保佑,天赐良机,岂可轻弃啊!”
卢九德上前一步,语气虽仍保持着恭敬,话语间却已带上了些许威胁的意味:“皇爷,您可要想清楚了。赵伯爷与一众忠臣义士,可是提着脑袋、冒着诛九族的大罪前来勤王的!您若不去当这个皇帝,他们便是谋逆反贼,天下虽大,再无他们容身之处!您让他们如何自处?今日之事,去也得去,不去……恐怕也由不得陛下了。”
弘光帝看着卢九德那皮笑肉不笑的脸,又看看赵之龙及其身后家丁冰冷的目光,浑身一颤,知道已无转圜余地,只得颓然地点了点头。“朕去便是……”
赵之龙懒得再废话,命人取来早已准备好的一件颜色鲜艳、绣着金线团龙的戏袍,胡乱披在弘光帝身上。弘光帝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无法戴冠,身着不伦不类的戏服龙袍,样子既滑稽又可怜。
趁着弘光帝更衣这当口,卢九德才得空仔细打量赵之龙带来的兵马,眉头微蹙,低声问道:“伯爷,勤王兵马……似乎有些单薄?城内城外,还有哪些人响应?”
赵之龙自信满满,压低声音道:“公公放心,诸军卫中心怀旧主者大有人在!左都督杜弘域已率京营精兵五千,星夜兼程而来,如今已到聚宝山。此军一旦进城,便是决定胜负之力!”
卢九德稍感安心,又问关键之处:“城门呢?届时若无法入城,一切皆休。城门何人接应?”
赵之龙成竹在胸:“通济门由陈洪范和朱国弼负责,守将是他旧部,届时自会开门迎驾。”
卢九德眼中精光一闪:“保国公也参与了?好!还有哪位勋贵同谋?”
赵之龙扫了一眼周围,声音更低:“京中勋贵,对那假太子不满者甚众!届时都会率领家丁精锐,汇集于通济门外。只等杜弘域大军一到,合兵一处,直扑承天门,我等攻击北安门,如此一来,南北夹攻,皇城守军必然顾此失彼,只要一门攻陷,则大事可定!”
卢九德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赵伯爷安排得甚是妥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奴婢亦可助伯爷一臂之力。”
赵之龙盯着他的眼睛:“如何?”
卢九德得意地说:“覆舟山上,驻有黔兵两千,我以皇帝的名义去调来,就说去救马士英出狱,伯爷觉得如何?”
赵之龙笑笑:“你以为我会忘记这支奇兵吗?早已派人联络妥当,现在统领这支黔兵的,亦是我的一员旧部,我们这里一接到皇上,举火为号,那边就会响应。我们到达小校场时,他们就会和我们汇合,然后一起攻打北安门。”
卢九德难掩失意,不过还是挤出一副笑脸,恭维道:“还是伯爷想得周全……”
一行人不再耽搁,拥着那位身着戏袍、魂不守舍的“皇帝”,在夜色和乱兵的护卫下,急匆匆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