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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小说-笔趣阁 > 历史 > 大明残局1645 > 第75章 发动

此时戌时初刻,宵禁的暮鼓尚未敲响,街面上依旧人声浮动。酒楼饭铺的灯火透过窗棂,映照着往来行人的身影,小贩的吆喝、轿夫的号子、茶馆里飘出的说书声,混杂着食物的香气,勾勒出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巍峨的花牌楼,五间六柱,汉白玉基托起朱漆巨构。主楼高悬“开平王勋”御笔金匾,梁枋深浮雕“百战穿甲图”与“云龙捧日”,雀替镂刻“破阵折戟”纹。两侧次楼额题“摧锋陷阵”、“克定朔漠”八字铁画银钩,石础刻虎贲雄姿,此牌楼乃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为旌表开平王常遇春不世功勋所立。

牌楼前的常府街上,中城兵马司甲兵列阵森严,长矛如霜林倒刺,映着一旁怀远侯府门口大红灯笼挑出的灯火,寒光点点。

怀远侯府那沉重的朱漆大门洞开,常家沙兵鱼贯而出。俱是玄色短衣,只有少数人披着轻便皮甲,手持酒盅般粗细的铜箍硬木棍,腰悬短刀,有的人则插着短斧。他们步履无声,唯闻衣袂摩擦与短促呼吸,在怀远侯府门口结成一个松散的方阵。

街面顿时骚动起来。街边卖汤饼的摊主,手里舀汤的长勺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景象;临街店铺的伙计慌忙上门板,只留一道缝隙窥探;摆摊的小贩手忙脚乱收拾货物,箩筐撞翻了也顾不得;行人或惊骇闪避,躲入巷口檐下,或驻足远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皆是惊疑不定之色。

“怀远侯府这是……要作甚?看那甲兵,好生精悍!”

“天爷!这…这是要作甚?”

“莫不是兵变了?快走快走!”

“瞧那牌楼下,被围在中间披甲的少年郎是谁?好生面善…”

“噤声!莫要多话,惹祸上身!”

怀远侯常延龄之子常永祚神情凝重,正为卫明披挂一副沉银色的山纹铠甲。甲叶碰撞,发出金铁交鸣的轻响。“殿下,”常永祚声音低沉有力,手下动作却极稳,“此甲乃太祖所赐,先祖开平王当年就是穿着这副甲北伐蒙元、驱逐胡虏。家父严命,务必由臣亲手为殿下披上,以壮行色,有先祖英灵护佑,定能保殿下周全。”

卫明挺立如松,感受着冰冷甲胄贴合身躯的重量,仿佛历史的重任亦沉沉压下。他目光扫过牌楼高耸的轮廓,又落回常永祚脸上,内心一阵感动:“开平王起于微末,忠勇无双,驱除鞑虏,复我汉家山河,功盖寰宇,追封王爵,谥号‘忠武’,实至名归!而今怀远侯于孤危难之际,首倡大义,甘冒奇险,常家之忠,孤铭感五内,天地共鉴!”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激昂,目光灼灼,“永祚,今夜便是你我君臣,效仿先祖,重铸大明脊梁之时!功业当自今宵始!”

这番话语,字字如锤,也引得一旁的杨大壮心神激荡。他抬头仰望那巍峨的花牌楼,壮丽的侯府门庭,他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从小便听父祖讲起常遇春血战采石矶、鏖战衢州、大战九华山、鄱阳湖勇破陈友谅,又北征蒙元,攻破大都的精彩故事。此时听太子讲起,一股滚烫豪气自胸臆间勃发。“大丈夫生当如是!”他暗自握紧了腰间佩刀。又想到自己才是太子殿下潜龙在渊时便追随左右的“第一人”,更得殿下亲赐表字“瑞甫”,这份殊遇,何等荣耀!

他目光扫过麾下兵马司弓兵。这些昔日只知巡查街巷、缉捕盗贼的弓兵,经过太子亲授的《成祖兵法》训练,又历常府街血战淬火,此刻眼中已无半分怯懦,唯余一股初生牛犊般的锐气与建功立业的渴望。听着太子勉励常永祚的话语,他们紧握兵刃的手背青筋贲张,眼神炽热,只待一声令下,便要为太子前驱,扫平挡在前面的一切阻碍。杨大壮心中笃定:此战,必胜!

队列前方,蒋愣子腰杆挺得笔直,虎背熊腰,高出众人一头。那曾是无赖泼皮、因护驾有功被简拔、又于常府街搏命厮杀得赐名“蒋开山”的汉子,此刻肩负一杆沉重的旗枪。枪尖之下,一面大旗紧紧卷束,只待展开,便是那四个惊心动魄的大字——“奉天靖难”!

“不对…你们看!那…那莫不是前些日子满城传言的太子爷?!”一个曾在通济门外远远见过“太子”入城的老者,借着侯府门前灯笼的光,揉着眼睛惊呼。

“太子?是那位从北边逃难来的太子殿下?”

“正是!我在通济门见过!面如冠玉,就是这般模样!老天爷,这是要出大事了!”认出卫明的议论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迅速荡开涟漪,惊疑中开始掺杂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好奇与某种隐约的期盼,开始在人群中滋生。许多人忘记了躲避,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那被常家小侯爷侍奉披甲的少年身影。

更多百姓认出了“太子”,民众的情绪瞬间被点燃了。长久以来对“太子案”的同情、对弘光朝廷昏聩的不满、以及南京市民心中朴素的忠君情结,在此刻找到了宣泄口。恐惧被巨大的兴奋取代。街边酒楼的窗户纷纷被推开,探出无数好奇而激动的脑袋。卖汤饼的摊主忘了生意,也踮脚张望,口中喃喃:“老天爷,真是太子……忠武常家,这是要保太子啊!”几个士子更是激动得面红耳赤,紧紧盯着牌楼下那披甲挺立的身影。原本避让的行人,此刻反而小心翼翼地向前凑近,眼中充满了期盼和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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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平门城楼之上。

夜风呜咽,掠过垛口。常延龄与孝陵卫指挥使梅春并肩而立,神色凝重如铁。一名心腹亲兵疾步奔上,压低声音急报:“侯爷,梅指挥,中城兵马司有变!……杨指挥已按计划集结甲兵于花牌楼!”

常延龄眼中精光一闪,与梅春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好!”他一挥手,身后旗牌转身奔向身后幽深的藏兵洞。洞内,早已换穿上孝陵卫号衣、臂缠红布的常家沙兵,如同蛰伏的猛兽,无声无息地涌出,迅速在城墙上列队。城下,梅春带来的七百孝陵卫精锐早已关闭城门,拒马森严,甲胄鲜明,将太平门牢牢锁死。

肃杀之气,弥漫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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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门镝楼。

魏国公世子徐胤爵正百无聊赖,把玩着案上一枚玉镇纸。突然楼外城墙之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衣甲摩擦的声音。他皱眉起身,正欲唤人询问,镝楼厚重的木门被“砰”地撞开!

铁甲铿锵,寒光耀眼!孝陵卫副指挥使董启明,率领一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甲士,瞬间涌入,刀枪并举,将徐胤爵和他身边仅有的五名贴身侍卫团团围住!事起仓促,侍卫们惊惶失措,有的慌忙拔刀,一个离兵器架远的,竟下意识抄起了身边的板凳,场面狼狈而滑稽。

徐胤爵脸色煞白,疾退两步,躲到两名忠心侍卫身后,声音因惊怒而变调:“董启明!你……你要做什么?犯上作乱吗?!”他色厉内荏,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董启明还刀入鞘,却并未下令手下收起兵刃。他双手抱拳,微微一躬,动作看似有礼,语气却冰冷强硬:“世子容禀!今夜,太子殿下奉天靖难,我等皆奉殿下之命行事,将夺取东安门、东华门、入宫擒拿昏君朱由崧。请世子率领我等起兵夺宫!”

“胡言乱语!”徐胤爵厉声驳斥,颤抖的手指着董启明,试图以声势压人,“哪来的太子!尔等受人蛊惑,行此大逆,不怕诛灭九族吗?速速放下兵刃,本世子或可念在尔等无知,向陛下求情,饶尔等性命!”他强撑着国公世子的架子,额角却已渗出冷汗。

董启明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不为所动:“世子此言差矣!怀远侯常爷与梅指挥使特命末将转告世子一句话:若欲保魏国公府累世荣华富贵,今夜切莫行差踏错,重蹈当年靖难时贵先祖之覆辙!”

此言一出,对徐胤爵来说,如重锤击胸!他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都带上了颤音:“你…你说什么?常延龄和梅春…他们都…?”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这两个姑父,素来忠义持重,竟也反了?

“确实不假!”董启明斩钉截铁,“侯爷与梅指挥,早已是太子殿下心腹股肱!此刻正辅佐殿下,直捣内廷!世子,此乃千载难逢之从龙大功,一念之间,便是云泥之别!万勿自误!”话语中的诱惑与威胁,赤裸裸地交织。

徐胤爵心乱如麻,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不…不可!此事…此事太过凶险!万一…万一败了…容我…容我再思量片刻!”他试图拖延,寻找转圜之机。

董启明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看他,转而逼视那几名神情紧绷、汗流浃背的侍卫,声如寒冰:“某数三声!三声落,手中尚持械者——格杀勿论!”他猛地提高声调,杀气四溢: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