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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音小说-笔趣阁 > 历史 > 大明残局1645 > 第53章 兵乱

四月的江淮平原,本应是万物勃发、麦苗拔节的时节,此刻却弥漫着无边无际的恐慌。泥泞不堪的驿路上,蜿蜒着一条不见首尾的灰色长龙——那是扶老携幼、仓惶南逃的难民。褴褛的衣衫裹着枯槁的身躯,沉重的包裹压弯了脊梁,吱呀作响、不堪重负的独轮车上,堆着仅剩的家当和昏睡的孩子,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的泥泞里。浑浊的空气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啜泣和车轮碾压泥水的声响。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鞭声和粗暴的呵斥撕裂了凝滞的悲苦:“让开!都给老爷让开!”一辆青篷马车蛮横地试图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车帘紧掩,隐约可见里面瑟缩的女眷轮廓,车辕上,一个穿着绸衫的官员探出半身,焦躁地拍打着车厢,对车前开道的凶悍仆人吼道:“蠢货!快些!磨蹭什么!”

那仆人手执长鞭,如驱赶牲畜般抽向挡路的难民:“滚开!聋了吗?让路!让路!”鞭梢带着破空之声,狠狠落在几个行动迟缓的老人和妇人背上,激起痛苦的闷哼和跌倒。

“凭什么让你们?”一个推着独轮车、面色黝黑的汉子梗着脖子,眼中燃烧着愤怒与不甘,“都是逃命的,官老爷的命是命,俺们的命就不是命了?”这句话引来周围几声附和。

“贱骨头!”凶仆大怒,鞭子劈头盖脸地抽打下去。呼痛声、妇孺的尖叫声瞬间爆发。鞭声所及,人群像被沸水泼了的蚁群,被迫慌乱地闪出一道缝隙,马车趁机颠簸前行,留下身后呻吟和怒骂。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了不过百步,“咔嚓”一声闷响,一个轮子深深陷进了路边的泥沟里,任凭健马如何奋力,车身只是徒劳地摇晃,越陷越深。

“废物!还不去去找人推车!”官员气急败坏地从车窗探出头,一张油汗交加的肥脸上满是焦虑和愠怒,对着仆人咆哮。

仆人扯着嗓子朝人群喊:“来几个人推车!老爷重重有赏!”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无数道冰冷、麻木、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目光。方才的鞭子,抽断了最后一点同舟共济的微光。

官员咬了咬牙,肉疼地摸出一块碎银:“一两银子!推出来就归你们!”

重赏之下,几个精壮些的汉子迟疑地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刚才挨鞭子的汉子,他看了看深陷的泥沟和沉重的马车,瓮声道:“老爷,车太重了,马也乏了,要么请车里的人下来,要么把车顶那几口大箱子卸一两个,不然神仙也推不动。”

“放肆!箱子里是…是家眷细软,岂能轻动!人更不能下!快给我推!”官员断然拒绝,语气不容置疑。

几个汉子无奈,只得走到车后,铆足了劲发力。车辕吱嘎作响,泥水四溅。车身在泥泞中剧烈地晃动、挣扎。就在车子吃力地上抬、车体猛地一震时,车顶一口捆扎不严的木箱竟在颠簸中轰然滑落,重重砸在泥地里,箱盖崩裂!哗啦——白晃晃、刺人眼目的银锭滚落一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紧接着,人群炸了锅!不知谁喊了一声“银子!是银子!”绝望瞬间被巨大的贪婪点燃,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向那散落的银锭。无数双手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散落的财富。哭喊、推搡、争抢、咒骂……官员目眦欲裂,跳下车来,声音都变了调,疯了一样捶打那惊呆了的仆人:“拦住啊!快拦住!我的银子!”“银子!”,官员的呵斥、仆人的鞭打,在求生本能和巨大财富的刺激下,变得如同蚊蚋般微弱。官员急得在车辕上跳脚,脸色惨白如纸,徒劳地指着哄抢的人群,又狠狠抽打身边同样手足无措的仆人。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之际,一种低沉而恐怖的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地面,从驿道的北方隐隐传来。那是无数马蹄叩击大地的声音!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灌顶,瞬间冻结了所有混乱。驿路尽头的地平线上,一条黑沉沉的线迅速铺展开来,那是……剃了顶、脑后拖着辫子的狰狞身影!铁蹄如潮,裹挟着毁灭的气息!

“马……马蹄声!辫子兵来啦!”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吞噬了所有人。争抢银子的人猛地僵住,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极致的恐惧。下一秒,人群轰然炸开,哭嚎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冲向着道路两旁的田野、沟渠!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密集的箭矢如同死神的镰刀,毫无预兆地从后方泼洒而来!奔跑中的身影如同被割倒的麦子,纷纷扑倒在地。凄厉的惨叫瞬间取代了所有的声音。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刚跑出两步,一支长箭已透背而出,孩子滚落泥中,发出尖锐的啼哭;推独轮车的老汉被箭矢钉在车把上,兀自瞪着眼睛;方才抢到银锭的汉子捂着插在胸口的箭杆,银锭从无力的手中滑落。

官员早已面无人色,哪还顾得上银子。他连滚爬爬地冲向马车,一把扯开车帘,去拉扯里面早已吓傻的女眷。女眷们尖叫着,花容失色,手脚瘫软。官员对瘫软的仆人狂吼:“解马!快解马……”话音未落,声音戛然而止。他身子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一截染血的、冰冷的刀尖,突兀地从自己华贵的绸缎前胸透了出来,温热的血迅速洇开。他艰难地扭过头,看到的是自家那个凶仆扭曲狰狞的脸。

“老……老爷,对不住了!”奴仆眼中闪烁着疯狂和贪婪,“清兵来了!借您人头……小的……小的换个前程!”

官员张了张嘴,嗬嗬几声,带着无尽的怨毒和不解,一头栽倒在泥泞中。女眷们发出凄厉得能撕破耳膜的尖叫。

那凶仆抽出刀,顾不得溅了一脸的血污,急切地抓起官员的首级,朝着已如黑色潮水般涌至近前的清军骑兵挥舞,嘶声力竭地大喊:“清军爷爷饶命,奴才投诚!奴才杀了这狗官……”

话音未落,“噗”的一声闷响,一支力道强劲的箭矢精准地钉入了他的咽喉!那谄媚的笑容永远凝固在脸上,身体晃了晃,和那颗人头一起重重砸在泥地里,溅起一片浑浊的血泥。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如狼似虎、毫无表情疾驰而来的清军前锋。马背上的清军骑兵,面覆寒霜,眼神如同看着蝼蚁,甚至没有一丝停顿。

铁蹄无情地踏过官员和仆从的尸体,如同踏过两团烂泥。清军骑兵如狼似虎,分成数股,冲入路旁青翠的麦田。清军骑兵面无表情,动作精准得如同收割麦田。他们甚至无需减速,沉重的长刀随意挥出寒光,奔逃稍慢的难民便被削倒,头颅飞起,热血泼洒在青青的麦苗上。有的则娴熟地甩出套索,如同捕猎野兽般精准地套中奔逃者的脖颈,猛力一拽,猎物便被拖倒在地,迎接后续马蹄的践踏。箭矢从他们手中飞蝗般射出,带着啸音钻进柔软的脊背,不分男女老幼。

哭喊声、哀求声、绝望的悲鸣、兵刃入肉的闷响、战马的嘶鸣,交织成一片人间炼狱的哀歌。四月的江淮平原,沃野千里,此刻,却成了血色修罗场,驿路及其两侧的农田,已是尸骸枕藉,血流如小溪般在青翠的麦苗下蜿蜒。面无表情的骑兵追逐着每一处奔逃的身影,将活生生的人当作稻草般收割,将无助的哀求视若无物……